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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七年(719年)冬天,契丹松漠都督、广化郡王李娑固对掌握兵权多年的牙官(夷离堇)可突于心生忌惮。可突于长期统领兵马,在军中威望很高,娑固暗中与亲信商议,打算除掉他。不料消息走漏。

次年正月,可突于抢先一步,亲率八百骑兵夜袭松漠都督府(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南)。娑固仓促应战,只带着几十名家属南逃,二月初九逃至营州(今辽宁朝阳)求救。

贞晓兕翻看契丹贡品清单,毛笔尖在“貂皮三百张,鹿茸五十对”上洇出墨团。窗外飘雪压弯青松,他正要把脸埋进文书打盹,忽听院门“咣当”一响——

“大侄女!搁这儿修仙呢?”贞德本裹着寒气撞进来,羊皮袄抖落雪粒子,“你叔整了缸新渍的酸菜,顺道给你送点朝廷八卦!”

(只见贞德本把貂皮帽往长安山寨版暖炉旁一甩,盘腿上炕抓起山寨版冻梨,突然抽抽鼻子)“等会儿……你这屋咋一股子霉味儿?跟契丹去年进贡那受潮的蘑菇似的!”

贞晓兕猛地支棱起来:“叔!快讲讲李娑固!”

(把酸菜缸往炕桌墩,掏出烟袋锅划拉)“嗐!这不咱塞北烧烤界着名冤大头么!”

(推了推貂皮帽,盘腿上炕,抓把瓜子开始唠)

哎呦我跟你唠唠这老李家的事儿!咱契丹这嘎达有个大哥叫李娑固,那家伙当年可是咱这旮沓的“一把手”——松漠都督,唐朝皇上还给他封了个“广化郡王”,听着老带劲了是吧?

(嗑个瓜子)可这老弟吧,上岗过程就跟咱屯子换村长似的——前头那个堂哥李失活干得好好的,突然人没了,大伙一瞅他儿子还穿开裆裤呢,咋整?得嘞,就让娑固这叔接摊儿吧!唐朝那边也贼拉痛快:“中!就你了!”(模仿盖章动作)

但你说憋屈不?这老哥当的是“一把手”,可兵权全让个叫可突于的副总攥手里头。那可突于啥人啊?就跟咱屯子杀猪匠似的,膀大腰圆还能打,全屯小伙都听他吆喝。娑固天天坐办公室盖章,人家可突于搁外边带着弟兄们撸串练兵,这谁心里能得劲?

(一拍炕席)完犊子了吧!娑固寻思要不把这“副总”给撸了,结果人可突于直接掀桌子:“跟俺比划是吧?”娑固让人撵得嗷嗷跑,鞋都跑丢一只,蹽到营州找唐朝许领导搬救兵。结果救兵来了也不好使,让人可突于连锅端了!最后咱这老哥脑袋搬家,烧烤没吃上自己成串儿了。

(递过冻梨)你品你细品:这就好比开烧烤店当法人,结果采购权、烤串权全让二厨拿捏了,你瞅着是“李总”,实际人家颠勺的说不给你撒孜然就不撒!所以咱东北老话咋说的?——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

贞德本瞅瞅窗外:诶妈呀天都黑了,这嗑唠得,够下二两烧刀子了!

贞晓兕憋笑憋得直咳嗽,把“广化郡王薨”的档案用朱笔圈起来。

贞德本临出门又回头:“下回给你唠唠可突于咋把自己作进棺材的,那老小子最后让人把脑壳挂城门口,跟风干肠似的!”

再说营州都督许钦澹得知消息,一边急报东都洛阳,一边调兵遣将:命安东都护薛泰率府兵五百、辽西团结兵千人,又联合饶乐都督、奚王李大酺率领三千奚族骑兵,总计约四千人,于三月在捺禄山(今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之间)集结,准备讨伐可突于。

不料可突于设下埋伏,切断了唐奚联军的退路。一场激战,唐军大败:李娑固、李大酺双双阵亡,薛泰被俘,士兵战死者超过千人。消息传回长安,朝廷震动,以“丧师辱国”为由辍朝三日,并对两家家属予以优抚。

许钦澹担心奚族也倒向契丹,于是决定收缩防线。四月,他下令焚毁城外民居,带领瑞、信、昌等六个辽西羁縻州的胡户七千余人南渡辽水,先退守燕郡(今辽宁义县),再移师渝关(今山海关),凭险据守。

不过,营州城并未完全放弃,仍留别将贾循、果毅郝祥等人戍守。同年八月,可突于以“请降”为名退兵,城池得以保全。因此,严格来说并非“丢失营州”,而是“放弃郊野,退保渝关”。

(贞德本撩开鸿胪寺门帘带进二两雪花,跺着脚从怀里掏出油纸包)

“大侄女瞅瞅这是啥?刚出炉的粘火勺!趁热乎咱接着唠——上回说李娑固让人撵成窜天猴,今儿个就说说接应他那老哥,营州都督许钦澹!”

(把芝麻馅儿粘火勺塞侄女手里,自个儿蹲门槛上咬开酒囊)

“这老许啊,就跟咱屯子那个热心肠老会计似的!平时在营州城拨拉算盘管粮草,突然有天李娑固蓬头垢面撞进来,后头可突于举着杀猪刀撵过来——好家伙跟过年杀年猪的场面似的!”

“老许当时一拍胸脯:‘兄弟别怕!俺这儿有唐军正规保安队!’结果你猜咋着?他带的辽东官兵常年不打仗,跟可突于那群山林里窜出来的野狼兵一照面,好家伙那简直是秧歌队碰上了野战军!”

“锣鼓家伙什还没摆开呢,让人家契丹骑兵一个冲锋就给卷吧了!老许抱着都督大印嗷嗷往渝关跑,貂绒大氅都让人薅去半拉!回来让朝廷这通呲哒——好比咱屯子会计拿集体存款帮人平事,结果连裤衩都赔进去了!”

“要叔说啊,这老许吃亏就吃亏在太实在!你帮人打架前不得先掂量掂量自个儿腰板?好比你叔我当年帮老张家劝架,让两口子联合起来把我从炕头踹到灶坑——这不上赶着当酸菜鱼嘛!又酸又菜又多余!”

贞德本从袖筒抖出文书:“喏!刚从兵部抄来的处分决定:‘许钦澹降职调任,以观后效’!要叔看这哥们儿后半辈子看见契丹人都得绕道走,跟咱屯子让公鸡叨过脚脖子的二狗子似的,见着带毛的都打怵!”

窗外暮鼓响起,贞德本把最后块粘火勺塞进嘴里,忽然眯眼指向契丹使臣官驿:

“瞅见没?可突于派来要赏赐的使臣又搁那儿嘚瑟呢!要叔说啊,这就跟混子砸完你家玻璃还来要精神损失费——下回咱就唠唠这瘪犊子是咋让人做成腊肉的!”

再说可突于得胜后,立娑固的堂弟李郁干为新的松漠都督。六月,他派大族首领突地稽前往洛阳上表,自称“暂掌兵马,不敢断绝朝贡”。

那时,唐玄宗正忙于经营西域,不愿在东北开辟第二战场,采纳张说“姑务怀柔”之策,于七月下诏赦免可突于擅杀之罪,正式册封郁干为松漠都督、广化郡王;又封李大酺之弟李鲁苏为饶乐都督、归义郡王,并赐帛三千段、宅第一座。从此,可突于虽无都督之名,却牢牢掌控契丹军政大权。

为巩固契丹的归附,开元十年闰五月,唐玄宗特封“余姚县主之幼女慕容氏”为燕郡公主,下嫁李郁干。

根据出土墓志可知,这位公主身份特殊:她的母亲是唐高宗之孙、越王李贞的第五女——余姚县主,父亲是太子家令慕容嘉宾。按制度,县主之女本无封号,此次特封公主,显示朝廷对契丹的格外恩宠。

出嫁当日,玄宗亲临长春殿饯行,赏赐锦帛万段、马价绢二千匹,并派中使杨思勖护送至榆关而返。

双重和亲:不仅契丹,奚王李鲁苏后来也娶唐公主。开元十三年,玄宗又将外甥女韦氏(韦皇后族孙)封为东光公主嫁给他,反映唐朝以婚姻笼络“两蕃”的长期策略。

可突于再叛:可突于并未真正臣服。开元十八年(730)杀唐将赵含章,败都护乌知义于捺禄山,再度反叛。玄宗任用名将张守珪征讨,直至开元二十二年(734)冬,可突于被部下过折夜斩,动乱暂告平息。

营州之败让玄宗意识到边军力量薄弱。

开元八年九月,朝廷开始招募“长从宿卫”(后称“彍骑”),并加强河北诸州的团结兵。这一调整,也为日后河北藩镇坐大埋下伏笔。

开元七至十年间,契丹牙官可突于通过一场政变,击杀唐朝所封的契丹、奚族首领,迫使唐廷以“赦罪—册封—和亲”三步策略换取边境安宁。然而可突于反复无常,最终引发幽州方面大规模用兵,推动河北进入“藩镇与契丹互动”的新阶段。燕郡公主的出嫁,既是盛唐怀柔政策的典型体现,也折射出中央不得不依靠婚姻维系短暂和平的无奈现实。

榆关戍楼夜,鸿胪寺主簿贞晓兕与夏林煜对坐勘验婚嫁典仪档册。烛火摇曳中,夏林煜推卷叹曰:“可突于以牙官弑主,唐室反赐婚帛,此等怀柔,岂非示弱?”

贞晓兕执朱笔圈点《燕郡公主出降仪注》,忽莞尔:“夏兄且看,可突于其人,恰合‘马基雅维利式人格’(心理学概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旧唐书》谓其‘骁勇得众心’,然观其八年正月雪夜突袭,显是预谋已久——此等人物,最擅操纵部落情绪以固权。”

夏林煜取《契丹传》校之:“然则玄宗为何不讨伐?张说‘姑务怀柔’之策,岂非纵虎归山?”

“此正涉‘群体动机理论’。”贞晓兕以茶汤画案为图,“开元八年时,吐蕃、突厥、大食三方牵制(出自《册府元龟·外臣部》),玄宗实陷‘双避冲突’——征契丹则西线危,置之则辽东乱。最终择‘减损最小’方案,恰如勒温所言:人总在压力场中择力线最疏处而行。”

忽闻雁唳掠关,夏林煜指北天星野:“那燕郡公主呢?县主之女骤封公主,十五岁远嫁漠北,《墓志》称‘容止端丽’,然观其后史,郁干次年即卒,复嫁其弟吐干,终为可突于所挟——这般命运,岂非‘习得性无助’?”

“差矣!”贞晓兕正色,“公主实具‘应激后成长’特质。试看开元十三年她与奚族东光公主并辔会猎(《唐六典·鸿胪寺》载二公主互赠礼单),在契丹、奚族间作唐室纽带。其《谢恩表》言‘虽居毡帐,常慕华风’,正是用‘认知重构’化解乡愁。”

二人续论可突于终局。夏林煜翻检二十二年战报叹道:“此獠专权十二载,最终被部将过折夜斩,岂非‘达克效应’?总以为掌控一切,实则部落早已怨其反复。”

贞晓兕却摇头:“更似‘悖论性忠诚’——契丹部众既依赖其军事才能,又恐惧其招致唐军报复。过折叛杀时机,选在唐将张守珪大破契丹后(《张守珪墓志》开元二十二年条),正是群体安全感跌破阈值所致。”

漏尽更残,夏林煜合卷长息:“如此看来,玄宗以婚姻换和平,竟是场多方‘认知失调’?唐室需要相信怀柔有效,可突于需要唐廷承认其合法性,公主需要适应身份转变…”

贞晓兕吹熄烛火,曙光浸入牖窗:“恰如埃里克森所言:历史转折处,所有人都在寻找自我同一性。只是…盛唐的包容性,终究抵不过河北藩镇崛起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