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手机铃声,撕裂了安全屋的死寂。
那声音突兀、刺耳,像电钻在人耳膜上施工,誓要把刚才喝了不少威士忌才睡着的刘民给叫醒。
醉醺醺的刘民从沙发上惊跳起来,心脏被这铃声攥停了一瞬,随即开始疯狂擂鼓。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
加密号码。
一种令人窒息的预感攫住了他的气管。
是求救还是示警?
“喂?”
他的喉咙发紧,吐出的字眼干涩又扭曲。
电话那头仿佛没有人类的呼吸,只有一道冰冷的电子音,毫无起伏。
“刘民先生,根据我们掌握的消息,您及关联人名下所有银行账户,已被即时冻结。”
“重复,所有账户,已被冻结。”
嗡——!
刘民的颅内一片轰鸣,世界在他眼前化为旋转的黑白雪花。
手机脱手。
“啪”的一声,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屏幕应声碎裂。
冻结?
所有?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那冰冷电子音背后代表的,是那个跟他合作的恐怖团体,据说是隶属于鹰酱!
完了。
不单是限制离境这么简单,他确实是被死死盯上了。
不准离港,只是怀疑,是敲山震虎,说明对方的证据链尚未闭合。
冻结账户,性质彻底变了。
这是定性!
这是在告诉他,所有的证据都已铸成铁山,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
一股冰冷的麻木感从他的脊椎一节节窜起,直冲大脑,头皮阵阵发炸。
此时的刘民已经不是那个叱咤风云运筹帷幄的望北楼最高谋士,恐惧、无助瞬间向他袭来。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会第一反应求助于最亲的人。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指尖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失去控制,胡乱地戳着数字按键,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刘叔!出事了!天塌了!”
刘民的声音带着泣音,尊严和体面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电话那头。
刘和光正用一只小银勺,搅动着杯中顶级蓝山咖啡的旋涡。
他刚跟老领导商量完,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他副省长前面那个副字就会被去掉。
此时的刘和光正在享受那难得的喜悦。
听到刘民的哭喊,他的手腕只是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眉头微蹙,思绪一恍惚,仿佛是看到了二十多年前,刘民在学校闹了事,回家求助自己时候的样子。
不过刘和光的语气却依旧是久居上位的沉稳。
“阿民,慌什么。”
“天,塌不下来。”
“塌下来了!”
刘民的咆哮从听筒里炸开,尖利,刺耳。
“我的账户!我在港岛所有的个人账户,全被冻结了!就在刚才!之前是限制离境,现在是冻结账户,刘叔,他们是冲我来的。”
叮当!
刘和光搅动咖啡的银勺,失手掉落。
在洁白的骨瓷杯壁上撞出一声脆响,溅起一圈褐色的涟漪。
他脸上所有的从容、镇定、沉稳,在这一声脆响中,轰然崩塌。
碎得一干二净。
寒意。
一股远比港岛冬季湿冷季风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渗透了他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
账户冻结?
他比刘民更懂这四个字的分量。
这意味着,对方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而这些证据里是否能牵扯上他刘家。
这意味着,一张足以将他们所有人拖进地狱的天罗地网,已经收到了最后一寸!
唯一的可能……
刘和光的脑中,猛地闪过一张不成器的脸。
刘生!
他那个被控制起来的废物儿子!
他招了!
他一定全都招了!
而且,他交出了最致命的东西!
否则,对方的刀,不可能这么快,这么狠!
“爸?爸,你还在听吗?我们怎么办?我现在是不是要跑……”
听筒里,刘民语无伦次的声音仍在继续,充满了溺水般的恐慌。
刘和光出言安慰,刘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刘民缓缓放下电话,眼神空洞,他下意识的拉开厚厚的窗帘,失神地望着窗外。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如钻石般洒满海面。
曾几何时,他以为这片繁华是他王国的版图。
此刻,这片灯火在他眼中,却化为一座巨大、冰冷、由无数钢铁铸就的囚笼。
而他,就是笼中困兽。
插翅难飞。
……
手机再次震动,是刘和光。
刘民接起,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抖。
“阿民,我觉得可能是阿生扛不住了。”
刘民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但依旧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阿生招了?”
刘民的声音艰涩得像是喉咙里卡满了碎玻璃。
“祁同伟……很可能在爆炸后,就把阿生秘密带回了京州。”
刘和光面无表情。
这是他刚才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推演过的最坏的结果。
“但我想不通,阿生即使是早就被祁同伟带回来了,也不应该招这么快啊,我的儿子,我还是有信心的。”
刘民听了刘和光的推测脸色煞白,他已经想到了那个可能,带着绝望的哭腔解释。
“但他有毒瘾!”
最后三个字。
像一颗在寂静深海中被引爆的核弹。
刘和光脸上的笃定,瞬间凝固。
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闷响,一声,又一声,沉重如鼓。
毒瘾?
那个逆子……
他竟然敢碰那种东西?!
“刘叔……阿生他……他这几年一直没断过!”
“如果那边用这个来审他……只要毒瘾一发作……他什么都会说!他会把所有事情都吐出来的!”
刘民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刘和光的大脑皮层。
伪装被彻底撕碎。
理智被瞬间冲垮。
一股野兽般的狂怒攫住了他!
“刘民!”
他对着手机发出一声嘶吼,声音震得听筒嗡嗡作响,充满了血腥味。
“你为什么会让他碰那种东西!”
“你怎么敢!”
“我……我不知道……刘叔,这事我真的……”电话那头的刘民彻底崩溃,语无伦次。
刘和光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也不需要任何解释。
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软肋是那个逆子。
现在他才幡然醒悟。
不是。
是那个逆子的弱点,是他的愚蠢,是他那被毒品蛀空了的、一文不值的意志!
一个在审讯室里毒瘾发作的人,能守住什么秘密?
他会变成一条狗。
为了那一口救命的东西,他会跪下来,会哀嚎,会把他知道的一切,甚至不知道的一切,都疯狂地编造出来,只为换取片刻的解脱!
刘和光的大脑,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反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空白。
他甚至失去了挂断电话的力气。
沙瑞金、祁同伟……
那些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对手。
原来,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他一招一式地掰手腕。
对方只是找到了他坚不可摧的铠甲上,那一道最细微、最不起眼的裂缝。
然后。
用一根最细的毒针,轻轻一戳。
天。
就这么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