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晨雾尚未散尽,湿冷的空气裹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楚少羽拨开身前最后一道藤蔓,眼前豁然开朗——一道湍急的溪流横亘林间,水声潺潺,映着天光泛出粼粼碎银。
“有水了!”刘星雨眼睛一亮,率先奔了过去,掬起一捧溪水猛灌几口,又撩着水往脸上泼,惬意地喟叹,“痛快!比那破地窖里的霉味强百倍!”
童真紧随其后,走到溪边蹲下,小心翼翼地解开左臂绷带。伤口虽已不再大出血,但箭创颇深,边缘泛着淡淡的红肿。她蹙眉看了片刻,从行囊里摸出一小瓶药膏,用干净的布巾蘸了溪水擦拭伤口周围,才将药膏细细涂匀。
“真姐,我帮你。”江海泷走过来,手里拿着重新撕好的布条,“这药膏是军中秘制的金疮药,止血生肌最是管用。”
童真抬眸看他一眼,微微颔首,任由他动作轻柔地重新包扎。牛大力在一旁用溪水冲洗着右臂的伤口,虽依旧渗血,但比起昨日已好了许多。他见楚少羽站在溪边望着水流出神,瓮声瓮气地问道:“少羽,接下来往哪走?总不能一直在林子里打转。”
楚少羽收回目光,沉吟道:“潘公子,你对这一带地形熟吗?离此处最近的城镇是哪里?”
潘文安正蹲在溪边清洗着陶碗,闻言抬头道:“往东南走,翻过前面那座山,有个落马坡镇。镇子不大,但地处要道,南来北往的商客不少,相对混杂,倒便于藏身。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凝重,“落马坡镇归西辽管辖,镇上设有税卡和巡兵,盘查怕是不严。”
“混进去不难。”楚少羽道,“我们扮成行商,星雨和牛大哥装作挑夫,真姐与江兄扮作夫妻,我与潘公子同行,这样不易引人注意。”
刘星雨闻言,冲童真挤了挤眼:“真姐和江兄扮夫妻?这倒是……挺般配。”
童真眼风一扫,刘星雨立刻识趣地闭了嘴,转而嘿嘿笑了两声,去帮牛大力收拾行囊。江海泷耳根微热,却只是专注地帮童真系好最后一个结,低声道:“好了。”
楚少羽没理会这些插曲,继续道:“落马坡镇既是要道,消息定然灵通。我们先去镇上打探消息,看看可敦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再做打算。”他望向众人,“拓跋剑弑君夺权,西辽局势必然动荡,耶律大骨的旧部未必甘心臣服,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机会。”
“机会?”刘星雨不解,“我们现在可是丧家之犬,能有什么机会?”
“至少,耶律大骨的追兵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紧了。”楚少羽道,“新君初立,内忧外患,拓跋剑首要做的是稳固自身,而非追杀我们几个‘小角色’。”
潘文安点头附和:“楚兄说得是。而且,我们或许能在镇上找到郑将军的眼线,设法联系上雁门关,也好让太子殿下知晓我们的处境。”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楚少羽拍板道,“翻过山头前,先找些能蔽体的粗布衣衫换上,尽量贴近行商打扮。”
众人依言行事,各自寻了些合适的衣物换上。童真本是一身劲装,换上粗布裙褂后,倒添了几分温婉;江海泷褪去锦袍,着一身青布短打,更显利落;楚少羽与潘文安本就气质沉稳,换上长衫后,倒真有几分行商模样;唯有刘星雨和牛大力,一个吊儿郎当,一个虎背熊腰,怎么看都像两个不怎么称职的挑夫。
“星雨,收敛些你的性子。”楚少羽见他东张西望,忍不住叮嘱,“到了镇上,少说话,多观察,别惹出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刘星雨摆摆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一行人沿着溪流岸边的密林穿行,脚下的落叶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在枝头鸣叫,为这寂静的山林添了几分生气。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山路的痕迹。楚少羽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先行探路。片刻后,他折返回来,低声道:“前面就是山口,有两条路,一条通往落马坡镇,另一条似乎是条岔路,通向山后的一个村落。”
“走主路去镇上。”潘文安道,“岔路怕是人迹罕至,万一遇到什么麻烦,更难应对。”
楚少羽点头,正欲动身,却见江海泷忽然指向岔路方向,低声道:“那边好像有人。”
众人闻言,立刻警觉起来,纷纷藏身于树后。顺着江海泷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岔路口处,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正背着一捆柴,踉跄着往山下走。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破了底,露出的脚趾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
“不像追兵。”刘星雨松了口气,“看样子就是个砍柴的村娃。”
楚少羽观察了片刻,道:“我们过去问问路,顺便打探下落马坡镇的情况。”
他率先走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那少年听到脚步声,猛地回过头来,见是几个陌生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背上的柴捆,警惕地看着他们。
“小兄弟,别怕,我们是行商,迷路了。”楚少羽放缓语气,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善,“想问一下,前面是不是落马坡镇?”
少年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又扫过众人,小声道:“是……是落马坡镇。”
“那镇上现在情况如何?盘查严不严?”楚少羽又问。
少年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严……挺严的。昨天来了好多兵,说是要抓什么乱党,进出镇子都要查路引。”
“乱党?”楚少羽心中一动,“什么乱党?”
“不知道。”少年摇摇头,“只听镇上的人说,好像是可敦城那边出事了,皇帝被人杀了,现在新皇帝要抓人。”
果然如此。楚少羽与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已然明了。拓跋剑虽已夺权,但根基未稳,必然要通过清洗旧部和所谓的“乱党”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多谢小兄弟告知。”楚少羽从行囊里摸出一小块干粮,递了过去,“这点东西,你拿着吧。”
少年眼睛一亮,却不敢接,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楚少羽将干粮塞到他手里,笑道:“拿着吧,我们还有。”
少年这才接了过去,连声道谢,又背着柴捆,踉跄着匆匆下山了。
“看来落马坡镇的盘查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潘文安道,“没有路引,怕是不好进去。”
“路引不难办。”楚少羽道,“这种小镇,总有黑市能弄到假的路引。我们先在山外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等天黑后,再设法潜入镇上,找门路弄路引。”
众人都无异议,便沿着主路,继续往山下走去。
山外是一片开阔的平地,远处隐约可见炊烟袅袅,想来便是落马坡镇了。楚少羽选了一处靠近树林的废弃窝棚,作为临时的落脚点。窝棚不大,勉强能容下几人,好在还算隐蔽。
“我去附近探探情况。”江海泷道,“顺便看看能不能弄些吃的回来。”
“小心些。”楚少羽叮嘱道,“别离太远,日落前回来。”
江海泷点头,便身形一闪,消失在树林中。
余下的人则在窝棚里休整。刘星雨百无聊赖,便与牛大力掰起了手腕,结果自然是刘星雨惨败,惹得众人一阵哄笑。童真则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楚少羽与潘文安则低声交谈着,分析着西辽的局势,以及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不知不觉,日头已西斜。江海泷终于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野兔和一串野果,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落马坡镇外确实有兵丁盘查,而且查得很严,不仅要看路引,还要盘问来历。”江海泷道,“我在镇外的一家茶馆听人说,拓跋剑已经下了命令,凡是耶律大骨的旧部,格杀勿论。另外,镇上确实有黑市,就在镇子东头的一条巷子里,那里应该能弄到假路引。”
“有黑市就好。”楚少羽道,“天黑后,我和江兄去一趟,星雨和牛大哥在窝棚外警戒,潘公子和真姐在窝棚里等候。”
“我也去吧。”刘星雨立刻道,“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必。”楚少羽道,“人多了反而容易引人注目。我和江兄去即可,你们守好这里。”
刘星雨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楚少羽说得有理,只好作罢。
吃过用篝火烤熟的野兔肉,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楚少羽与江海泷换上夜行衣,悄然离开了窝棚,朝着落马坡镇摸去。
落马坡镇的城墙不高,也不算坚固,两人很轻易地就翻墙而入。镇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巡兵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黑着灯,显然是宵禁的缘故。
按照江海泷白天打探到的消息,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巡兵,来到了镇子东头的那条巷子。巷子很深,里面灯光昏暗,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就是这里了。”江海泷低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巷子两旁摆满了各种摊位,卖的多是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有衣物、有兵器、也有一些古玩字画。摊主们一个个鬼鬼祟祟,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楚少羽与江海泷装作闲逛的样子,在巷子里慢慢走着。很快,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凑了上来,低声道:“两位客官,想买点什么?小人这里应有尽有。”
楚少羽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们想要两份路引。”
山羊胡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笑道:“路引好说,不知两位想要去往何处?”
“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只要能用。”楚少羽道。
“那好办。”山羊胡道,“一份路引,五十文钱,两位要是要两份,给一百文就行。”
楚少羽从怀里摸出一百文钱,递了过去。山羊胡接过钱,揣进怀里,又从摊位下摸出两份路引,塞到楚少羽手里,低声道:“两位收好,这路引做得逼真,一般人看不出来。”
楚少羽接过路引,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盖着落马坡镇的官印,字迹也还算工整,确实像那么回事。他满意地点点头,道:“多谢。”
“客气。”山羊胡笑道,“两位慢走,以后有需要,再来找小人。”
楚少羽与江海泷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巷子,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巡兵,翻墙出了镇子,朝着窝棚的方向而去。
回到窝棚时,刘星雨等人正焦急地等待着。见两人安全回来,都松了口气。
“弄到了?”刘星雨急忙问道。
楚少羽将路引递了过去,道:“弄到了,明天一早,我们就拿着路引,去落马坡镇。”
众人看着路引,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有了这路引,明日进镇便会顺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