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雨大马金刀落座,扬声便喝:“店家!拣拿手的硬菜只管上!酱肘子、烧牛肉、二斤酱肉,再打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楚少羽目光扫过略显喧闹的堂口,低声道:“星雨,此地虽偏,仍需收敛。新衣在身,莫惹眼目。”
刘星雨浑不在意:“少羽你也忒小心!这巴掌大的小镇,能有什么牛鬼蛇神?憋了这些日子,还不兴让兄弟们痛快吃一顿?”他自顾自斟了碗酒,仰脖便灌。
楚少羽眉峰微蹙:“越是风平浪静,越需警醒。拓跋锋的爪牙未必远遁,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牛大力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抓起块酱肉塞进嘴里,瓮声道:“少羽说得在理,可弦也不能绷太紧。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赶路不是?”他喉结滚动,猛灌一口,酒香四溢,引得刘星雨也按捺不住,又给自己满上。
酒过三巡,刘星雨压低嗓门:“西辽代王耶律奇欲行逼宫!拓跋剑被耶律洪死死咬在北境,可敦城如今就是个空壳!此时若能煽动耶律奇反戈,西辽必乱上加乱!”
楚少羽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沉凝:“定是耶律政的手笔。此人野心勃勃,蛰伏至今,只为坐收拓跋剑与耶律洪两败之利。”
刘星雨摇头:“难说。其长兄耶律勤亦在暗中积蓄,此人城府极深,说不定他才是棋局里藏得最深的那枚暗子。”
楚少羽浅啜杯中酒:“无论耶律政还是耶律勤,西辽内斗愈烈,于我大夏愈利。盯紧可敦城便是,拓跋锋那五千黑狼卫已是强弩之末。若耶律氏真起内讧,便是我军夺取可敦城的天赐良机!”
“说起耶律勤,”刘星雨啃着骨头,“前几日在镇州听老杜提过一嘴,说此人早年曾在大夏游学,精通中原兵法,是个硬茬。”
楚少羽颔首:“不错。太子殿下卷宗有载,二十年前,此人化名‘秦勤’潜入洛阳太学三载,与中原士族往来甚密,行事滴水不漏。”
牛大力将酒杯重重一顿,酒液飞溅:“管他勤还是政,敢挡路,俺一棒子敲晕!让他们可劲窝里斗,咱坐收渔利便是!”
“牛大哥通透!”刘星雨夹起块肘子塞进嘴,“狗咬狗一嘴毛,咱只需揣好算盘,瞅准时机下箸!来,干!”举杯与牛大力“哐当”一碰,仰头饮尽。
牛大力抹去嘴角酒渍:“正是这个理!咱不掺和浑水,只盯死可敦城这块肥肉。待他们斗得筋疲力尽,咱一鼓作气拿下城池,给太子殿下献份大礼!”
楚少羽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无声轻点:“话虽如此,万不可轻敌。耶律勤能隐忍太学三载不露锋芒,绝非庸手。他若出手,必是雷霆之势,借耶律奇逼宫之机,一举荡平耶律政与拓跋氏。届时西辽局面,恐更棘手。”
刘星雨吮着骨头:“再棘手,也乱不过眼下。横竖是场大戏,咱当好看客,伺机而动便是。”
“咚!”牛大力放下空碗:“少羽思虑周全,是该提防。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出了岔子,咱仨联手,怕他个鸟?”他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腰间伏魔棒,铁环铮然作响。
楚少羽看着二人,唇角微扬:“有二位在,自是无惧。然行事更需慎之又慎。来,共饮。”举杯相碰,辛辣酒液入喉,暖意驱散连日奔波疲惫。
邻桌隐约飘来行商低语,议论着耶律洪北境三败拓跋剑,可敦城夜有兵马异动。楚少羽指尖在桌下无声叩击,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西辽这盘乱棋,落子的速度,竟比预想更快了三分。
刘星雨耳朵尖,早把邻桌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啃着肘子含糊道:“嘿,这耶律洪倒有几分能耐,连拓跋剑都能连着收拾三次。可敦城夜里调兵?莫不是拓跋锋那小子心虚了?”
楚少羽放下酒杯,目光扫过窗外:“拓跋锋兵力不足,若真有异动,多半是想虚张声势,稳住人心。倒是耶律洪连胜三场,锐气正盛,恐怕会乘胜南下,到时候可敦城腹背受敌,拓跋氏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撑不住才好!”牛大力灌了口酒,“等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咱就趁机拿下可敦城,给太子殿下送份大礼!”
楚少羽指尖轻点桌面:“没那么简单。耶律勤在暗处虎视眈眈,耶律政也未必甘心屈居人下。这时候谁先冒头,谁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我们且再等等,看这第四枚棋子,何时落子。”
正说着,店小二端着一盘炒花生过来,笑着搭话:“客官们也在说西辽战事?听说啊,昨儿有从可敦城逃出来的难民说,城里黑狼卫抓了不少人,说是要查什么细作,闹得人心惶惶呢。”
刘星雨眼睛一亮:“哦?抓细作?”
店小二压低声音:“可不是嘛!听说丢了什么重要的图,连拓跋将军都亲自带人查呢。小的劝客官们少议论这些,免得惹祸上身。”说罢匆匆走开了。
楚少羽与刘星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布防图的事,果然已经惊动了拓跋锋的核心层。
“看来,咱们得加快些脚步了。”楚少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往西北走三日,便是云州边境,到了那里,就能与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接应上了。”
刘星雨把最后一块肘子肉塞进嘴里,抹了把油乎乎的嘴:“走!喝完这坛酒就动身,正好趁着月色赶路!”
牛大力扛起伏魔棒,瓮声应道:“走!”
三人结了账,趁着夜色出了小镇。月凉如水,洒在蜿蜒的山道上,将三道身影拉得很长。远处隐约传来犬吠,更显得夜路寂静。楚少羽走在最前,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刘星雨与牛大力紧随其后,腰间兵刃微沉,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西辽的乱局,已如烧开的水,眼看就要沸腾了。
………
这日,三人谈笑间抵达鸪城,依规纳了入城税。甫入城门,喧闹声浪便扑面而来。刘星雨环顾四周,喜道:“嘿!这鸪城可比那小镇热闹多了!瞧这人来人往的,好吃的准少不了!”
牛大力哈哈一笑:“那是!城大,门道就多!俺瞅见街角那家包子铺正冒热气,先去垫垫?”他肚子应景地咕噜一声。
刘星雨却驻足,指向对街一家铺子:“不急!你看那‘百宝斋’,招牌锃亮,保不齐有啥新奇玩意儿!先去开开眼,兴许能淘着趁手物件!”
楚少羽目光陡然一凝,低声道:“看斜对面茶肆里那几个……像是毒龙帮的人?”
刘星雨循声望去。只见百宝斋斜对面的茶肆内,四名黑衣汉子围坐一桌,腰间俱系着狰狞毒龙图案的腰带,其中两人袖口微卷,隐约露出靛青蛇鳞纹身。
“毒龙帮?”刘星雨眉峰一挑,“这帮专在西辽边境干走私勾当的杂碎,怎会跑到鸪城来?”
牛大力拳头瞬间攥紧,骨节作响:“管他作甚!当年在云州,他们可没少祸害百姓!撞上了就是天意,要不要……”
“不可!”楚少羽按住他手臂,目光沉如寒潭,“毒龙帮与拓跋氏素有勾结,此时此地现身,绝非偶然。静观其变,莫打草惊蛇。”
话音未落,茶肆中一名独眼汉子倏然起身,径直走入百宝斋。三人迅速隐入街角阴影。不多时,独眼汉手持一个长条锦盒出来,与同伙低语数句。四人随即结账离座,身影汇入城东人流。
“他们拿了什么?”牛大力瓮声问道。
楚少羽盯着那伙人消失的方向:“锦盒形制,似为盛放兵器。毒龙帮骤然采购利器,又与拓跋氏勾连……恐怕西辽那边,风雨欲来。”
刘星雨摩挲着下巴:“跟上去瞧瞧?”
楚少羽颔首:“远远缀着,保持距离。鸪城鱼龙混杂,切莫暴露行藏。”
三人随即尾随。只见那伙人穿街过巷,七拐八绕,最终闪身进了城东一处废弃货栈。货栈门庭萧索,看似无人,墙角却有两道如鬼魅般的暗影倏忽一闪,没入深处。
“果然有鬼!”刘星雨声音压得极低,“这破落货栈,怕是他们的窝点!”
楚少羽抬手示意二人后撤:“此地凶险。毒龙帮行事歹毒,若被察觉,必生祸端。先寻客栈落脚,再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