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他们在平野扎营休息,骡马则饱餐美草。
刘星雨和楚少羽来到一堆乱石草丛处坐下,前者叹了一口气道:“这一路颠沛,本以为离真相近了些,却反倒像钻进了更大的迷雾里。赵康那厮明摆着针对镇南王,背后的‘阁主’和幽莲教总坛藏得比泥鳅还深,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楚少羽也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与朝堂搅在一处,本就错综复杂。咱们现在就像在黑夜里摸路,能做的唯有步步小心,至少不能让段王爷和牛大哥白白受险。”
刘星雨苦恼道:“说的是这个理,可我这心里总跟堵了块石头似的。你说咱们拼尽全力,真能护得住想护的人吗?那‘天’字印章背后的势力,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楚少羽缓缓道:“他日纵有千难万险,只要咱们守住本心,护住身边人,便不算输。就算前路迷雾重重,走一步总能看清一步,总好过困在原地自乱阵脚。”
刘星雨一震道:“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管他什么阁主、大人,敢挡路的,咱们就一并掀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总不能让他们把世道搅得乌烟瘴气!”
楚少羽重重舒出一口气,叹道:“能想通就好。其实我也时常觉得累,可每次想到牛大哥舍身相护的模样,想到段公子的担忧,便觉得这口气不能松。咱们啊,既是被卷入漩涡,便索性做那劈波斩浪的船,总不能任其倾覆。”
刘星雨垂首不语,深有感触。晚风拂过平野,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吹散了些许心头的郁气。他抬手摘下腰间的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翌晨继续上路。两日后进入山区。
山路崎岖,林木渐密,原本宽阔的官道缩成仅容两骑并行的小径,两旁峭壁如刀削斧凿,偶有飞瀑自崖顶垂落,溅起的水雾沾湿了衣襟。
骡马踩在碎石上,蹄声格外清脆,惊得林间飞鸟扑棱棱掠过头顶。刘星雨勒住缰绳,抬头望了眼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这鬼地方,连日头都见不全,若真藏着埋伏,咱们连躲处都难寻。”
楚少羽目光扫过右侧密不透风的灌木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方才经过的山坳里,有几处新翻动的泥土,不像是猎户所为。”他顿了顿,补充道,“且空气中除了草木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屑味——像是大批兵刃久置后的气息。”
刘星雨闻言一凛,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面听了片刻,起身时眉头紧锁:“不对劲,山里太静了,连兽吼都没有。”他拍了拍骡马的脖颈,“让牲口走慢些,咱们交替着在前头探路。”
正说着,前方弯道处忽然滚落下几块巨石,挡住了去路。碎石簌簌滚落间,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十数名黑衣人手握长刀,自两侧崖壁的树丛中跃出,瞬间将他们围在中央。为首之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正是那日在黑风林侥幸逃脱的幽莲教教徒!
“楚少羽、刘星雨,没想到吧?”刀疤脸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着狠光,“教主说了,拿你们二人的人头,可换通天阁武榜前二十的位置!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刘星雨嘿笑一声,拔出腰间长刀:“就凭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上次在黑风林没杀够,这次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楚少羽已将背后的行囊解下,沉声道:“速战速决,此地不宜久留。”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直扑左侧三名黑衣人,剑光霍霍,瞬间便撕开一道缺口。
刘星雨见状,长刀横劈带起一阵劲风,逼退右侧两名黑衣人,朗声道:“少羽说得是,别让这些杂碎耽误了行程!”他刀势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裂石之力,转眼便将两人逼得连连后退,肩头各添一道血口。
楚少羽剑走轻灵,剑尖如灵蛇吐信,专寻敌人破绽。左侧三人虽配合默契,却架不住他快如闪电的剑招,不过三招便有两人手腕中剑,短刀脱手落地。仅剩的那名黑衣人见状心怯,虚晃一招便想遁走,却被楚少羽斜身追上,剑脊重重砸在其后颈,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就这点能耐?”刘星雨大笑一声,长刀反转,刀柄撞在最后一名黑衣人胸口。那人踉跄后退,正撞在石壁上,楚少羽已飞身而至,剑尖抵住其咽喉:“说!幽莲教总坛究竟在何处?”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咬牙道:“休想……知道!”话音未落,嘴角已溢出黑血,竟是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
楚少羽皱眉收剑,踢开尸体:“又是死士。”他抬头望向崖顶,“此地离断魂崖不远,说不定他们的总坛就在附近。”
刘星雨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瞥了眼挡路的巨石:“先搬开石头赶路,若真在附近,迟早能撞上。”两人合力将巨石推至路旁,重新解下骡马,正要继续前行,却听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似常人行走,倒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
那晚他们在山脚歇息。
楚少羽一个人远远坐开,刘星雨则和云中海等人闲聊起来。
云中海恭敬道:“楚公子和刘公子的功夫,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那日山道遇袭,若非二位出手,我等怕是早已遭殃。往后若有差遣,我云中海万死不辞!”
铁心寒等纷纷点头附和。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不以帮主称呼两人。
刘星雨洒然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咱们同路一程,便是缘分。再说,幽莲教那些货色,本就该教训,哪用得着你们记挂?”
铁心寒狠狠道:“那帮杂碎用毒卑劣,行事阴狠,若让我逮着机会,定要让他们尝尝钢刀加身的滋味,替牛大哥和那些枉死的弟兄报仇!”他手中长刀被攥得咯咯作响,眼中满是怒意。
刘星雨来到楚少羽旁盘膝坐下,吁出一口气道:“这山路走得人骨头都快散了,好在云中海他们几个还算顶用,不然光咱们俩照应骡马就得费不少劲。”
楚少羽默然不语。
刘星雨低头瞧他,问道:“你又在琢磨什么?从傍晚起就闷不吭声的,莫不是在想幽莲教总坛的事?”
楚少羽起身道:“我去附近走走,看看有没有异常动静。这山脚虽偏,却也得防着有人连夜摸过来。”
骤雨忽至。
但听\"哗啦\"一声裂帛之响,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席卷而来,顷刻间便笼罩了整个山野。雨幕如注,天地间顿时白茫茫一片。
楚少羽任由雨水湿透全身,低声道:“这雨来得蹊跷,怕不是寻常天气。山路本就难行,雨后更是湿滑,若有人趁夜发难,咱们怕是要吃些亏。”
刘星雨苦笑道:“我只相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真有麻烦,咱们兄弟联手,还怕应付不了?倒是你,别淋坏了身子,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楚少羽点头道:“你说得是。避雨事小,防患事大,我去叫醒几个弟兄轮流守夜,多加小心总是好的。”
刘星雨微笑道:“这才对嘛。凡事想周全些没错,但也别太紧绷着。咱们歇好了,才有精神应付明日的路。”
楚少羽哈哈一笑:“还是你看得开。行,先去安排守夜的事,回头咱们再合计合计明日的行程。”
雨势愈发暴烈,但他们心中燃起的烈焰却无惧风雨的侵袭。骡车队穿过幽深溪谷,驶入广袤平原,将连绵的崇山峻岭渐渐抛在身后。刘星雨与楚少羽并辔而行,引领着四辆骡车向前驰骋。
不远处,两方人马正自对峙。一方身着胡服,腰佩弯刀,显非中土人士;另一方则清一色黑色劲装,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刘星雨与楚少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对黑衣武士生出亲近之意。
十余名胡服武士猛然发现二人闯入,眼中凶光迸射,当即纵马合围而来。这处离高台不过百丈的战场上,黑衣武士已陷入绝境——阵型溃散,人马零落,正被敌人分割蚕食。
刀光剑影转瞬即至,矛斧戟刃裹挟着凌厉劲风扑面袭来。刘星雨一声清啸,身形骤然加速,镇海刀铮然出鞘。刀身黄芒暴涨,竟不待格挡,直接化作两道金色闪电左右分斩。但见寒芒过处,两名胡人武士尚未及近身,便已人仰马翻。
楚少羽来到刘星雨身旁说道:“这些胡服武士招式悍猛,且配合默契,看来不是寻常散兵。黑衣武士虽陷入颓势,但仍在死战,咱们得尽快帮他们破局。”
刘星雨点头表示知道,又苦恼道:“话是如此,可这些胡人跟疯狗似的,砍翻两个又围上来一群,硬拼下去怕是要耗损不少气力。”
楚少羽油然道:“未必非要硬拼。你看他们阵型虽密,却有一处空隙——左翼那名络腮胡武士步法虚浮,应是弱点,咱们合力冲那里试试。”
刘星雨叹道:“若有拓跋锋在此给我试试刀,定能更快撕开这口子!不过现在也只能咱们上了,你我左右夹击,速战速决!”
那年轻胡人喝道:“朋友何人?”
刘星雨哈哈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刘星雨是也!你们这群外邦蛮夷,在此围攻我同胞,当真以为我中原无人不成?”
刘星雨愕然道:“怎么?你们听过我的名号?”
那年轻胡人道:“去年在雁门关外,单枪匹马挑了我们三个商队的,不就是你刘星雨吗?首领早有交代,若遇上你,要么绕行,要么……就地格杀!”
刘星雨耸肩笑道:“看来我这名号在外邦也有些分量,倒是省了不少口舌。只是你们首领怕是没说,遇上我刘星雨,可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楚少羽突破一重又一重的敌人防御网,战场上响起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他剑光如练,所过之处,胡服武士的刀斧纷纷被挑飞,阵型被撕开一道又一道缺口,原本陷入绝境的黑衣武士见状,士气大振,趁机重整阵型,奋力反击。
刘星雨眼神一凝,镇海刀反手横撩,刀身与袭来的两柄弯刀相撞,发出“锵”的脆响。他借势身形一旋,避开刀锋的刁钻角度,同时手腕翻转,刀芒斜劈而下,逼得两名胡人不得不回刀格挡。
“想缠住我?没那么容易!”刘星雨一声低喝,脚下步法变幻,如游鱼般在两柄刀的缝隙中穿梭,左手猛然探出,快如闪电般扣向左侧胡人的手腕。那胡人猝不及防,手腕被攥住,力道顿时一泄,刘星雨顺势将其弯刀引向右侧同伴,两人兵器相撞,露出破绽。他趁机长刀递出,直指左侧胡人咽喉,迫使其狼狈后退,瞬间破开了夹击之势。
胡服武士阵营中忽然响起一声呼哨。正缠斗的胡人闻言,攻势骤然一缓,纷纷虚晃一招,翻身上马,顺着平原西侧的岔路疾驰而去,转眼便消失在烟尘之中。
刘星雨收刀而立,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皱眉道:“撤得倒快,倒像是早有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