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这般惧怕西尔法?慕容晓垂首,不禁陷入了沉思。
琼月牵着她,并不强求,“不愿说便不说,往后琼月姑姑护着你,绝不让他胡来。”
感受到琼月的真诚,慕容晓说不出的安心。久未照拂的阳光洒落她的脸上,让她不觉回想起那被尘封的过往。
那是一个同样艳阳高照的夏日,那时她还叫兰晓儿。如往常一般掀开爹爹的被子,一股浓烈的腐败气息顷刻充斥室内,入眼是爹爹腐烂的皮肉渗出脓水,蛆虫不断冒出,浓烈的味道招来更多蝇虫,场面让人崩溃而窒息。
慕容晓差点吓晕过去,尖叫着下意识去找张妈,被兰不弃用最后的力气喊了回来。
稚子尚幼,兰不弃撑着一口气陪她度过了严冬,却知再也熬不过仲夏,需尽快落实慕容晓的去处。他嘱咐慕容晓,去厨房取了柴刀劈他也好,金针扎死穴也罢,实在不行用布条将他勒死,而后找张妈为他料理后事,说是他不忍再受折磨,不想再成为慕容晓的累赘。再三叮嘱慕容晓,日后寄人篱下,需乖巧些,做人做事要谨小慎微,不可再任性,好好听张妈的话,老实做他们家的童养媳。
一辈子捧在掌心的闺女,却要叮嘱她放低姿态,少给人添麻烦,生怕日后照顾她的人薄待了她,兰不弃心中说不出的担忧和酸楚。兰不弃不敢让慕容晓去投靠兰不离,怕她人生路不熟的更容易遇险。试想一个长得玉雪可爱没了依靠的小女孩,一旦落入坏人之手,都不敢想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兰不弃只能希望,慕容晓在张妈底下好好过活,兰不离若有心来寻,自然会将她接走,如此一来,她的人生至少眼见着有安稳的盼头,不会太差。末了,兰不弃蠕动着嘴唇,不知是在对虚空中的妻子还是慕容晓,一遍遍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见不得兰不弃痛苦,慕容晓当真去厨房取了柴刀,事到临头下不去手,劈歪了。痛哭着跑出了门外,难过而自责,更是不知所措。也就在此时,慕容晓碰到了改变她一生的人,来为元绯瑶寻医问药刚好找上兰不弃的西尔法。
惊慌失措的慕容晓撞到了西尔法的腿上,感觉撞到了两根坚硬的毛竹,疼得她龇牙咧嘴,抬头正好和西尔法四目相对。西尔法被慕容晓那双漆黑点星般的眸子吸引,慕容晓则惊讶西尔法那张天神般的异域脸容,两个都吃了一惊。
西尔法向慕容晓打听一个人,正是慕容晓的爹,兰不弃。
“你找他干什么?”听说过她的爹娘有仇家,慕容晓不急于亮明身份。
西尔法笑得人畜无害,“为我那不能生养的师姐寻医问药,听说兰大夫妙手回春,特来拜会。”
“你来晚了。”慕容晓说不出的难过。
西尔法不死心,四处打听,最后找上了兰晓儿,闹到了兰不弃的床前。看到了兰不弃的惨状,失望的西尔法还以为白跑一趟,却意外发现,早该不在人世的陈葙莲的踪迹。更离奇的是,各种迹象表明,兰晓儿极有可能便是同样生养困难的陈葙莲的女儿。
生养困难又如何,兰不弃不正好是擅长此症的大夫。二人结为连理育有一女,顺理成章,不足为奇。自此,西尔法,盯上了兰晓儿。
直到西尔法在当铺找到了陈葙莲的信物,确认兰晓儿便是陈葙莲的女儿。自那一刻起,兰晓儿便注定是他西尔法的囊中物。说什么,西尔法也不可能放手了。
回想着过去,慕容晓魂游天外一般任琼月将她按到了梳妆台前梳妆打扮。不一会,便又是娇俏贵女的模样。毛躁的头发梳柔顺了编成各种时兴的辫子,点上名贵的绒花,连双手丑陋不堪的指甲也被修理整齐,套上了精美的护甲修饰。
看着铜镜中精美妆容的自己,慕容晓出于一种应当给琼月有所回报的心理,说出了一些实情,“当初西尔法收养我,是希望我可以帮他救一个人。他向我承诺,只要事成,定让我过上衣食无忧人人称羡的生活。”
琼月的窥私欲并不旺盛,仔细端详慕容晓,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品,轻抚她精美的编发,带着几分羡慕,“看来,你是成功了。”
慕容晓点了点头,“他想要救的,便是我们家的二庄主,元旭日。为保我们荣华富贵生活无忧,旭日山庄因此而来。”
琼月手上动作顿了顿,有点惊奇,“原来当真有这么一位人物,从没听西尔法提起,我还以为那是你们故弄玄虚,在江湖上杜撰的。”
“二庄主身有顽疾,是出不了门的。”慕容晓低下了头,此时才惊觉,这许多天,她也将这位亲近之人给忽略了。猛地抬起头,有点着急,寻找西尔法,焦灼地问琼月,“叔叔呢?他在哪里。”
听说慕容晓主动找他,西尔法那是乐开了花,啥事都先撇到一边,屁颠屁颠便小跑着往琼月、慕容晓的方向赶。看到慕容晓收拾得妥帖,更是惊喜,高兴地恨不得抱起琼月转圈圈。夸赞道,“琼月,厉害啊!你给这小东西灌迷药了?”
慕容晓本有点小期待,但一看到西尔法当真出现,她又条件反射地泛起了膈应。她怯生生地问西尔法,“叔叔,我想问,我们折腾了这么些时日,二庄主可安好?”
听到慕容晓记挂的是二庄主,西尔法脸当即垮了下来,仍是道,“哎,算你这小东西有点良心,还记得二庄主。他挺好的,我给他找了新的乐子。放心,你大婚那天,他会喝你的喜酒的。”
提到大婚,慕容晓下意识地往琼月那靠了靠,试探问道,“关于我的婚事,叔叔心中可有人选?”
听着慕容晓的试探,西尔法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嫁给谁,你都愿意?”
慕容晓颤巍着身子,眼泪又在眼眶打转,牵住琼月的袖子,轻声道,“愿意的。”
西尔法真的被气到目瞪口呆,“你这看起来听起来哪里有半分是愿意的。你这是要干嘛啊,到底是我把你逼疯了,还是你想逼疯我啊。”
眼见二人又是剑拔弩张,琼月赶忙劝架,当真仔细护着慕容晓,斥责西尔法,“哎哟,好容易才哄好的,你好好说话,别凶孩子啊。”
西尔法跟慕容晓说不清,转而向琼月诉苦,“你可一直在她身边的哈,你给我作证,我把她怎么样了我。不过将她带了回来,我就十恶不赦了?我有那么没出息,需要用自己亲手养大的闺女做筹码去联姻?我拼了老命给你挣个郡主的身份回来,想你以真正贵女的身份风光大嫁,你就永远想着我有什么阴谋等着你是吧。”
慕容晓一直提防着西尔法的虚情假意,但她惊恐地发现,她其实更害怕,西尔法是认真的。因为她隐隐察觉,西尔法十分可能便是害惨二庄主的凶手,是西尔法口中所描述的,他们家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