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千言万语,亦不如柳曲清的一张脸。李珣的反应,足见柳曲清与寒梅君年轻时长得有多相似,也印证了柳曲清、柳曲默的劫难,果真拜这张脸所赐。柳曲清不觉肩膀抖动,止不住地苦笑。
“叫啊,刚不是叫得很大声,怎么哑火了。”柳曲清言语中充满对李珣的讽刺,接着开始陷入癫狂,细数兄弟俩经历的劫难,“其实,除了我,本该还有个弟弟。就因为我俩是寒梅君的孩子,我弟弟不小心知道了一些秘密,我娘竟狠心地将他毒哑。血统不纯,我俩在西南过得连林中的硕鼠都不如,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居无定所,大雨时,连片可以遮风挡雨的树叶都没有。若不是有个当上五圣风蜈使的舅舅,我俩早就死了。”
想起蛊王之争以身献祭的柳冬木,柳曲清情难自已泣不成声,“我弟弟死在了死域,为了活命,我不得不吃了他。从地狱爬回来艰难苟活,就为有朝一日找到我那个爹讨个说法。可等我好容易得知他的下落,他却死了!他的葬礼排场可真大啊。万人敬仰的圣人。到处都是他的斋醮,到处都是他的善信,到处都是他的光辉事迹。而我的弟弟,尸骨无存,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你让我如何不恨!”
李珣依旧在极度的震惊当中,完全忘了反应。但心已明了,这便是他师父寒梅君的儿子无疑。
“诶,让你说话了么,如此激动。”西尔法听不得败者的哭哭啼啼,示意有点撑着了在打饱嗝的慕容晓,“长公主在此,成何体统,管管你的人,少在这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柳曲清实在被这话刺激到,泪如泉涌,顾不上再受折磨,不吐不快。
“我如何丢人现眼了?是我乐意做他寒梅君的儿子么?就因为这张脸,逃出生天后困守别有洞天不让我到江湖上走动。容月卿收我为义子,我还以为终于有了跟脚有了依靠。谁知,也是怕别人知道寒梅君的丑事,为的还是他的威望与名声!”
“那是你娘的意思,别乱咬人。”西尔法知道内情,早提醒过容月卿,一旦东窗事发,这个义子恐怕不依不饶,果不其然。
“行,我承认,我有负于我义父,我对不起他。可我那个爹呢?我娘为了他从圣女跌入尘埃成了罪人,作为他的孩子,我们兄弟俩过得过街老鼠都不如,他倒成圣人了?”柳曲清都记不清楚他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回西南的路上,我想清楚了。我要报仇!我要毁了西南的根基,我要破了北疆的防线,我要引灭天之劫做那祸世的魔头,然后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他寒梅君的儿子,我要他身败名裂!”
疯癫发泄完一轮,柳曲清看向已经震惊得没了言语的李珣,哈哈大笑,“哈哈哈,谁知等我回到中原,得知,寒梅君竟是被自己的爱徒毒死的。这个爱徒还准备勾结北蛮起兵造反。哈哈哈哈哈,报应啊,真的是报应。那一刻我感到无比欢愉,看到你,我是说不出的称心,圣人寒梅君养出来个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多好笑的一个笑话。”
李珣终于自震惊中缓过神来,急忙分辩,“不是,我没有要毒害我师父,我是被人做局陷害的。”
闻言,慕容晓挑了挑眉毛,给上官豹打了个眼色。
上官豹护住柳曲清般,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捂他的嘴,示意他适可而止,轻声在他耳边安慰,“够了,都过去了。”
柳曲清清楚,他的惩罚来了。瘫软在上官豹怀中,泪流不止,哭诉道,“阿豹,我过不去啊。他死得倒是干净。我相依为命的弟弟没了,护着我的舅舅没了,我将我义父一家得罪透了,我娘也不会原谅我。继承了万蛊窟所有怨念的我,连一死了之也是奢望。除了蛊母和毒引,没有人能杀死我。恳求宗女,赐我一死。”
满心的痛苦绝望,柳曲清期盼的目光落到了慕容晓身上。
慕容晓没好气地瞄他一眼,“不是我不想赐你一死,而是我不能。我看你是伤心糊涂了,又忘了你给慕少白挂了生死蛊,我如何让你去死啊。”
慕少白修成了蛊灵,如今就靠柳曲清的生死蛊维持人身,过上了有爹亲有娘爱,还有弟弟妹妹相伴的幸福生活。
柳曲清确实一伤心,把这茬给忘了。“那,你将我封入蛊瓮沉睡亦可,就别折磨我了。”
慕容晓回以冷笑,反问道,“不折磨你,你不得整天满腔怨恨,想着如何统领你身上万蛊窟的蛊虫造反,哪里可能如今这般老实。你的蛊虫以怨恨为引,我的蛊虫以恐惧绝望为食,碰到你这种适合炼成蛊鼎的罪人,你觉得我该当如何。”
将心比心,慕容晓真的算手下留情。换了他柳曲清,手段恐怕更惨无人道。
柳曲清看着慕容晓冷酷的神情是胆战心惊。经受了这么些时日的折磨,柳曲清见着慕容晓好像老鼠见着猫一样,哪里还敢生出怨恨。午夜梦回,光听到慕容晓的声音,身上每个细胞连带滋养的蛊虫都跟着魂飞魄散,敢像如今这般讨价还价已是用尽了所有的胆量。
为了免于责罚,柳曲清把心一横,跪着爬到慕容晓脚边,身上银饰叮当作响,原来锐利的眼神变得温驯而清澈,宠物一般亲昵慕容晓光着的小脚,放软的声音清透而魅惑,“我向女娲娘娘发誓,以后你的话语便是我生命的方向,我绝不忤逆你,你饶过我可好?”
蛊王媚术岂是一般人能挡,偏偏慕容晓是二般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哎,你和曲默果然很不一样。”
柳曲清可是“蜂后”柳花月的儿子,施展媚术哪有失败的时候,看着慕容晓毫无邪念的眼睛,难以置信,“你……你是冷血妖怪不成,我如此,你也不动心。”
中了招回过神来的李珣,心底泛起愤怒与恶心,“别用我师父的脸行此龌龊之事!”
西尔法挠着头,提醒柳曲清,“你家宗女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从来就不喜欢听话的。”
慕容晓青筋冒了冒,不想解释,吩咐上官豹,“阿豹,将他按原样挂在我院里当眼的位置,我一会回去欣赏。”
柳曲清当即求饶,“不要,还不如杀了我,你就不怕整到曲默么,我都如此卑微了,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可是,我更喜欢看你苦苦哀求,痛苦的模样哦。”慕容晓浅笑着摸了一把柳曲清因绝望而扭曲的脸,“阿豹,带他下去。”
柳曲清当即开始挣扎咒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比我爹更可恶。别让我有翻身的一日,我一定……”
上官豹第一个听不下去,用随身为他带着的塞嘴布堵他的嘴,硬生生将他拖了出去。
明确了柳曲清和慕容晓的身份,李珣着急地问慕容晓,“你要将他如何。”
慕容晓诛心地觉得李珣在兔死狐悲,“问什么呢,但凡他爹寒梅君在世,他会是这个下场?”
李珣腾生起了内疚,想诉说他的苦衷,却已经没有人想听了。
西尔法对慕容晓道,“丫头,我这入赘皇家,少不了需要一笔不菲的嫁妆,腰牌对牌钥匙全在那位桃掌柜手上,我问他要,他宁死不屈,非要见着你得你允许才给我,怎么办啊。”
听西尔法的语气,肯定已经去闹过,而且不可开交。桃炽迂腐,哪怕慕容晓修书一份,桃炽肯定也不会认的。慕容晓又出不了紫霞宫,“我给你信物,安排他到宫里来跑一趟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