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月卿,西南蛊王、魅宗宗主,素以清霜琴、玉帛剑走天下。见识过他清霜琴威力的不少,目睹过他玉帛剑的却凤毛麟角,不仅因此剑造型独特剑招难辨,更因遇见之人,十之八九已成剑下亡魂。加之容月卿行踪飘忽,江湖上鲜有他的传说。
玉帛剑造型奇特,乍看状似苗医的蟒针,剑尖锋利剑身再无锋刃,平时藏于随身的伞或琴中。剑身柔韧,容月卿舞起来,裹着的剑势如灵蛇吐信,剑尖吞吐间带着一股雷霆剑意。剑虽无锋,却胜在剑尖一点锋芒乍现,远看如龙蛇乱舞,近看绽若萤火、寒芒如电,到哪都有摧枯拉朽削肉断骨之效。
今日有幸一睹这玉帛剑风采,小辈们瓜果点心地聚在前头,目不转睛生怕错过细节,完全忘了劝架。
容月卿的玉帛剑追在西尔法身后,摄青鬼一般将其戏耍,不时鞭他一下、戳他一下,气得西尔法破口大骂。
“老不死的!刚历完大劫,不好好在家休养,这么大火气干嘛!”
容月卿双眼能蹦出火星子,手上攻势不断,舞出朵朵剑花,怒道,“你还有脸问?若非你将我家姝儿扣下,我家少白会想离家出走不愿归家?我家历尽千帆,方得团圆,你非要闹我个家宅不宁是吧。我今天打的就是你!”
没有武器没有内力的西尔法,哪里是容月卿对手,没几下被打得屁滚尿流,在地上呼呼打滚。艰难爬起来,发现小辈们只顾着看热闹,气得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怒骂,“你们是死人不成?我都要被打死了,也不知道劝劝。”
哑巴柳曲默第一个响应,动用虫语术调动附近蛊虫。柳绿猝不及防,吐出一团黑雾,数百只带着金绿荧光的虫子嗡嗡向容月卿而去。
但听容月卿一声“干得漂亮!”,轻舞玉帛剑,当即将虫子接管。指挥虫子追着西尔法展开新一轮围追堵截,逼得西尔法无所遁形。
“哇!”那些无孔不入的虫子,比玉帛剑更难缠,叮得西尔法满地打滚,恨得西尔法指着柳曲默、柳绿,“你俩给我记住!”
柳绿百口莫辩,哀怨地看向柳曲默。
柳曲默心虚地向上官豹手语解释,“我本是想劝架的。”
上官豹一脸无奈,嘴角有点压不住,比了个“妙极”的手势,“嗯,我明白,你想劝架,忘记你义父也是蛊王了。”
“容月卿,够了,够了!你大病初愈我不与你计较,你咋还没完没了。”西尔法双腿跑着,双手驱赶虫子,嘴巴还要逞强,真是哪都没闲着。
容月卿不依不饶,将西尔法逼进死角,玉帛剑剑尖抵上西尔法的喉咙。
“托你的福,殒身蛊、生死蛊双双回归,再经过宗女本命蛊滋养,别说大病初愈,就是重回巅峰再有突破犹未可知。如此,你也敢惹我?不知儿女乃吾之逆鳞,触之必死么!”
西尔法一把拨开容月卿的玉帛剑,怒而反问,“凭什么你的儿女是逆鳞,我的就不是了?!我留你闺女那是正儿八经的待客,你留我女儿为的是什么。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么?不跟我道歉就罢了,还躲我,好容易见着还要打我一顿,你亏心不?”
想来确实如此,容月卿心虚地收起玉帛剑,一声口哨,蛊虫回归柳绿体内。
容月卿当即换了张讨好的脸,拉西尔法起来,装模作样给西尔法正衣冠,装傻充愣,“年纪大了,一时糊涂,多年兄弟,应当不会与我计较吧。”
西尔法被气笑,翻白眼别过头去,冷哼一声,“都将我按地上揍了,我还能与你计较什么。”
容月卿妩媚地将西尔法那张俊脸扳回来,“别这样嘛,我俩劫后余生,不该把酒言欢一番,何必为这么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伤了和气?到此为止,一笔勾销,如何?”
“你……你他娘的打我一顿再跟我说一笔勾销。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西尔法佯装生气,不过不答应恐怕要再挨一顿打。最后半推半就,与容月卿重归于好,勾结搭背握手言和。
两位老顽童住手,小辈们当即鸟兽散,各自归位。
慕容晓问容姝,“你可见过你爹这玉帛剑?”
容姝神色古怪,欲言又止,“见……见过的。”容姝怎会想到,小时候她爹给她打野味,穿肉串在火上烤的就是这闻名不如见面的玉帛剑。
容月卿将“烤肉剑”缠回腰间,回身寻找女儿,视线与容姝接触一霎,眼底哪里还有什么凶光、怒意,全化作柔和的一汪春水。温声细语的,“姝儿,可有受委屈?让爹瞧瞧。”
容月卿是将容姝瞧了个仔细,生怕她磕了碰了。
容姝有点难为情,红着脸推开这位长得根本不像父亲的老父亲,“爹,我不是让大哥哥带话,我怕晓儿妹妹寂寞,留下作陪么?”
“你自愿留下的?”容月卿挑眉,语气充满狐疑。在他印象中,容姝与慕容晓萍水相逢,没到愿意以身犯险作陪的程度。
“容姝姐姐~~~”言谈间,慕容晓伸出了双手带着哭腔向容姝撒娇。
容姝想都不想便将慕容晓搂到怀中护住,向容月卿投诉,“爹,你是没瞧见昨日那场面,那些禁军土匪一般闯进来,将晓儿妹妹的院子砸个稀巴烂。若不是我硬着头皮搬出容晏,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兰不离闻言恐极,上官豹为其奉上一盏温茶,轻声安慰,“夫人莫慌。有我们在,只要小姐不愿意,千军万马也近不了身的。难得有年龄相仿又投契的小姊妹,小姐自然格外想多亲近一些。”
看着不停在容姝怀里钻的慕容晓,兰不离明白过来,不觉莞尔,心中骂道,这个小祖宗。再抬头看到上官豹鼻青脸肿,抱歉道,“辛苦你了。”
被慕容晓抢走了容姝的注意,容月卿醋意顿生,一脸不爽,一直躲躲藏藏的柳曲默很不幸地成了替罪羊。容月卿不悦道,“才几天,有些人连义父也不认了。”
柳曲默连忙挥手争辩,“不是的,孩儿没脸面见您。”
容月卿怒道,“没脸见我的是他柳曲清,与你何干。他最好别出来,不然我见他一回吊起来用玉帛剑招呼他一回,让他知道什么才叫蛊王!”
“义父,息怒,大病初愈,身体要紧。曲清最近在宗女那吃尽了苦头,你们饶了他吧。”柳曲默为柳曲清求情。
“也就你还会为他说话。”容月卿没好气道,发现柳曲默身上不堪的伤痕,“宗女弄的?”
慕容晓赶紧自容姝怀中冒出头来,高声撇清,“不是我!”
容姝帮着说话,“是昨日那些禁军弄的。”
察觉到异动,容月卿眼睑微阖,目光沉沉落到对面缄默不语的李珣身上。
此刻的李珣仍在震愕之中。谁能料到,当年曾出现在寒梅君身边的美貌妇人,竟就是蛊王,是容姝的爹。他僵直地坐着,不敢靠近、不敢言语、不敢直视,只敢满怀愧疚,不时偷看容月卿与容姝、柳曲默互动。不待容月卿开口,眼泪已悄然爬满了他的脸。
容月卿冷冽地问李珣,“我还不曾与你清算,你咋先哭上了?”
李珣抹了把眼泪,不欲辩解,声音苦涩暗哑,“全凭前辈处置。”
屁股挨了玉帛剑,此刻坐立难安的西尔法,蹲着喝了口茶,朝容月卿道,“别为难他了,这几日寻死觅活,稍不留神便陪他师父去了。”
容月卿衣袂飞舞,翻卷间已欺身到李珣跟前,指尖如钳扣住其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巴微微仰头。瞧见那防止他咬舌吞金的铜丝,将口腔碾磨得血肉模糊,不忍道,“将这玩意卸了吧,如此苦不堪言,更想寻死了。”
“曲默,往后你和他一屋,他的安危由你负责,若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容月卿向曲默吩咐道。
“哈?!”柳曲默诧异得嘴里差点蹦出话来。
“你们就不怕曲清杀了他?”柳曲默手语抗议。
“难得有机会脱离宗女魔掌,柳曲清会让李珣死?他是恶,不是蠢。”容月卿拒绝了柳曲默。
西尔法赞赏道,“这法子好啊。”
柳曲默只得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慕容晓身上,却见吃着兰不离投喂的慕容晓随手一挥,“去吧,刚好我那院子有点挤。”
李珣完全在状况外,以为容月卿会为寒梅君报仇,谁想却是关心他,更是安排柳曲默照顾他。李珣感到受之有愧,“前辈……”
“如何?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容月卿一个眼神,把李珣所有的话吓了回去。再扫一眼柳曲默,柳曲默不舍地最后看上官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到了李珣身边。
李珣缩着脖子,不敢看柳曲默,但一想到师父的儿子就在身边,心底说不出的兴奋,当真再也无暇想寻死之事。
除了有点不开心的柳曲默,大家各得所求气氛正好,外面传来响亮的一声,“太后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