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的槐序之月,长安城东市的槐树叶无风自动。
翰林学士陆衍的批卷朱笔突然悬在半空,羊毫尖端凝聚的血砂在宣纸上洇出朱晕。
这份国子监考生的《兰亭序》临摹卷,第十二个\"之\"字的竖钩竟生出了蛇信般的分叉。
\"怪哉。\"陆衍用镇纸压住微微卷起的纸角。
暮色穿过太学馆的雕花木棂,在青石地砖上投出细密的龟裂纹。
当他再次蘸取朱砂时,发现考生的墨迹正在渗出水纹——不,是某种幽邃黑雾正从字里行间渗出,宛如千百条细小的墨蚺在宣纸下蜿蜒。
\"祭酒大人!丙字号考房有人昏厥!\"门外传来书吏惶急的呼喊。
陆衍起身时衣袖带翻青瓷笔洗,却在泼溅的水光里瞥见更骇人的画面:
满墙悬挂的考生答卷正在同步渗出黑雾,那些魏晋风流的字样扭曲成密密麻麻的符咒,空气中浮动着浓重的腐纸气息。
当陆衍的朱笔终于点在出错的竖钩上,宣纸突然发出帛裂之音。
他看见自己的食指被纸张裂口咬住,那些蛇形的墨雾顺着朱砂痕迹钻入血脉。
剧痛从指尖窜向后颈时,他恍惚看见案头铜镜里的倒影——自己的颈椎浮现出殷红篆文,像被无形刻刀篆写的活字印版。
\"黥刑...\"陆衍踉跄扶住紫檀案几,突然发现记忆正在溶解。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成名作《洛神赋》正在意识深处瓦解,那些锦绣骈文如同暴晒的春冰,化作满地无法拼接的残简。
墨香突然变得血腥刺鼻。陆衍撞开房门时,看见整个国子监考场被黑雾笼罩。
三十六个考房的窗棂都在渗出墨汁,在地上汇成冒着气泡的浊流。
远处的朱雀门檐角,残阳仿佛被泼洒了隔夜陈墨,晕染出病态的暗紫色。
\"快取清水!昏迷的考生在抽搐!\"司业抱着个七窍渗墨的书生冲过游廊。
陆衍想要上前帮忙,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浮现出《兰亭序》的残缺字迹——那些王羲之的飘逸笔锋此刻却像蜈蚣的百足,正在他皮肤下游走。
夜幕降临,如墨的黑暗逐渐笼罩大地,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在这寂静的时刻,陆衍却独自蜷缩在翰林院藏书阁的一角,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藏书阁内,灯光昏黄而微弱,宛如风中残烛。
陆衍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本本古老的典籍。
这些典籍承载着历史的厚重和智慧的光芒,然而此刻,陆衍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它们身上。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支琉璃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容。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努力集中注意力,但身体的不适却让他难以专注。
陆衍正在核对历代典籍,试图从这些文字中找到一种方法来镇压体内翻涌的墨毒。
墨毒,这是一种罕见而致命的毒素,一旦侵入人体,便会在血液中肆虐,侵蚀人的身体和灵魂。
陆衍不幸中了这种毒,如今毒素在他体内疯狂蔓延,让他痛苦不堪。
他想起了颜真卿的《祭侄文稿》,那是一篇充满悲愤与哀思的书法作品。
陆衍相信,这篇文稿中蕴含的力量或许能够克制墨毒的侵蚀。
于是,他翻开了《祭侄文稿》,逐字逐句地研读起来,希望能从中汲取到一些力量。
然而,每当他的记忆里浮现出《洛神赋》的章句时,他的颈椎上的篆文就会突然灼烧起来,仿佛被烈火炙烤一般。
那篆文是他身上的一道神秘印记,与墨毒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每当篆文发作,那些原本优美的辞藻就会在他的脑海中熔化成淌着黑血的铅字,让他的头痛欲裂。
子时的打更声穿过重门,陆衍突然在《书断》残卷里发现端倪。
某页夹带的泛黄纸条上,有前朝书吏用飞白体记录的怪谈:
贞观十九年,太宗皇帝秘藏《兰亭序》真迹于昭陵那夜,长安七十三坊的碑帖铺子同时失火,十二位临摹过真迹的拓工全部变成了哑巴。
阁楼外传来瓦片碎裂声。陆衍扑到窗前时,正看见值守的书吏在月光下焚烧某份案卷。
跳跃的火光里,那些被投入火盆的宣纸竟然发出婴啼般的尖叫,灰烬在空中聚合成半幅残缺的《快雪时晴帖》。
陆衍心中一惊,顾不上危险,冲下楼去。
那书吏见他赶来,眼神惊恐,转身就跑。
陆衍紧追不舍,一路追到了太学馆后的废园。
废园里荒草丛生,月光洒在断壁残垣上,透着股阴森。
那书吏突然消失在了一口枯井旁。陆衍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听到井中传来低沉的吟诵声,似乎是《兰亭序》的词句。
就在这时,一只墨色的手从井中伸出,抓住了陆衍的脚踝。
他奋力挣扎,却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井里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衍瞥见井壁上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
他想起《书断》里提到过类似的符文能封印邪物。
陆衍强忍着被墨毒侵蚀的痛苦,用右手在地上画出符文的模样。
奇异的光芒从他手心亮起,那股拉扯的力量渐渐减弱。
最终,他挣脱开来,而井中的吟诵声也戛然而止。
陆衍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心中明白,这一切与《兰亭序》真迹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的探寻,才刚刚开始。
陆衍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仿佛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窜了上来,让他浑身都不禁一颤。
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住花梨木窗棂,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书吏的青色官袍下摆,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那书吏的袍角突然翻飞起来,露出了半截缠着暗红符纸的脚踝。
月光如水,洒在那符纸上,映出了上面扭曲的蚯蚓纹,看上去异常诡异。
陆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书断》残卷里的记载——贞观年间的厌胜禁术!
这种禁术早已失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他惊愕之际,火盆里的青烟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一般,盘旋着形成了一条蛇形。
那蛇形的青烟如同活物一般,迅速地裹着一片未燃尽的宣纸残片,直直地朝三楼扑来。
陆衍见状,急忙抄起袖子,伸手一捞。那片碎纸如同有灵性一般,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掌中。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时,却发现那碎纸上竟然浮现出了半行银漆小字:“…右军二十八世孙智谦沐血摹本…”
字迹遇风即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就在那一瞬间,陆衍的拇指却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他低头一看,只见拇指上竟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灼烧伤痕,隐隐还透出一股梅香。
陆衍心中一惊,这股梅香他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是御库特供的龙脑金箔笺!
远处传来梆子闷响,打更人沙哑的喉咙突然卡住似的,变成断续的呜咽。
陆衍返身抓起案头半干的紫毫,蘸着砚中残墨在素绢上疾书。
墨迹触绢竟渗出血色,渐渐显出一幅长安舆图,十二道墨痕正如当年哑巴拓工散落的坊市方位,而正中太极宫的位置,赫然洇着片块雪时晴帖的残笔。
阁楼下忽然响起衣袂破空声。
当陆衍握紧藏有袖箭的玉竹笔杆跃出窗外时,只瞥见巡夜书吏僵扑在青砖地上,后颈插着半截烧焦的桃木牍——正是方才焚烧的案卷残片。
月光斜照死者圆睁的瞳孔,浑浊的眸子里映出半空未散的灰烬,那些《快雪时晴帖》的残画正化作雁阵,朝着昭陵方向振翅飞去。
陆衍心中一凛,看来这些邪物的目标是昭陵。
他顾不上多做停留,施展轻功朝着昭陵方向追去。
一路上,诡异的气息愈发浓重,路边的树木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树枝张牙舞爪。
当他赶到昭陵时,只见昭陵上空墨云翻滚,《兰亭序》和《快雪时晴帖》的残迹若隐若现。
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站在陵顶,周围符文闪烁。
陆衍大喝一声,飞身而上,玉竹笔杆化作凌厉武器刺向黑袍人。
黑袍人转身,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嘴角勾起诡异的笑,抬手便有墨蛇攻向陆衍。
两人交手数回合,陆衍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体内的墨毒也在加剧发作。
就在黑袍人准备发动致命一击时,陆衍突然想起怀中《书断》残卷中记载的破解之法。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紫毫上,挥毫写下一道封印符文。
符文光芒大盛,将黑袍人笼罩,最终黑袍人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而那些残迹也渐渐隐去,昭陵恢复了平静,但陆衍知道,这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
陆衍刚松了口气,却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
昭陵墓门缓缓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巨大的墨色身影从墓中浮现,竟是由无数《兰亭序》和《快雪时晴帖》的残迹汇聚而成。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抬手一挥,数道墨浪向陆衍扑来。
陆衍急忙躲避,却发现自己的行动越来越迟缓,体内墨毒已让他的灵力大减。
就在墨浪即将将他吞噬时,一道金色光芒闪过,一个神秘老者出现,挥动拂尘,将墨浪挡了回去。
老者对陆衍说道:“年轻人,此乃《兰亭序》真迹的怨念所化,你虽暂时击退了黑袍人,但怨念未消,还需找到真迹源头才能彻底解决。”
说罢,老者化作一道金光消失。
陆衍深知任务艰巨,拖着疲惫的身躯,决定返回长安,从《书断》残卷和其他典籍中寻找更多线索,揭开这背后隐藏的巨大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