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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二年,时间如同一股无情的洪流,将星月都冲刷得失去了原本的光彩,仿佛被黄沙磨砺成了一片片破碎的铜镜残片。

陆衍骑着他那匹雪白的骆驼,缓缓地穿越着这片广袤的沙漠。

白驼的步伐稳健而有力,似乎对这片荒芜的大地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莫高窟断崖前时,白驼突然毫无征兆地跪地痉挛起来。

陆衍心中一惊,连忙拉紧缰绳,试图让白驼重新站起来。

但白驼的身体却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控制,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阻止它的颤抖和抽搐。

紧接着,六道深深的爪痕从驼峰处直裂腹腔,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鲜血并没有溅落在沙地上,而是在空中凝结成了一张张泛着墨香的《圣教序》拓片。

陆衍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诡异的拓片在空中飞舞,仿佛它们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

而那匹通灵的白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用它的颅骨在沙地上艰难地刻画出了一行字:\"辰时三刻北壁鸣沙\"。

这行字如同一个神秘的警告,让陆衍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凝视着白驼那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当陆衍举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钻进第十七窟时,他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这个洞窟一直以来都是个谜,传说中藏有珍贵的藏经密室,但却从未有人真正找到过。

就在他踏入洞窟的瞬间,月光恰好穿过崖顶的裂隙,如银线般洒落在他的身上。

这道月光仿佛是特意为他照亮了前进的道路,引导他走向那神秘的藏经密室。

然而,当他终于来到传说中的藏经密室时,却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原本应该堆满经书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石壁,让人感到无比的失望。

陆衍不甘心地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四壁上残留的供养人画像。

这些画像在琉璃灯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青芒,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他好奇地走近墙壁,轻轻触摸着那些北魏写经体的题记。

然而,就在他的指腹接触到墙壁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刺痛感袭来。

他惊讶地发现,那些看似干枯的字形竟然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紧紧咬住了他的手指。

墨毒顺着他的臂膀急速上涌,如毒蛇一般迅速蔓延。

陆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错了!\"陆衍忍痛用银刀切断整片指甲,带血的甲盖在坠落过程中翻转变形,竟化作半卷褚遂良的《孟法师碑》摹本。

石碑的柳叶撇突然生出利齿,迎面撕咬的刹那,洞窟深处响起羯鼓声。

震动自脚底传来时,陆衍发现四面壁画开始融化。

张大千临摹的飞天褪去铅华,露出底层真正的初唐墨线——那些飞天的飘带是用《雁塔圣教序》的起笔勾勒,而他们掌心托举的琵琶,竟由粟特文契约书折叠而成。

风沙漫卷的瞬间,整个藏经洞突然倒转。

陆衍抓住垂落的经幡想要稳住身形,幡布却在掌中碎成无数流沙字符。

他坠落进北魏沙弥抄经的时空夹缝,看到年轻僧人正用狼毫蘸取自己的脑髓液书写《法华经》,经文每写满一页,墙壁就脱落一片人皮状壁画。

\"三界无安,犹如火灾。\"沙弥突然转头微笑,五官正是陆衍父亲的模样。

墨毒在这声佛号中彻底爆发,陆衍的后颈刺青显化出八条篆书锁链,将记忆里的《多宝塔碑》笔顺绞得粉碎。

沙暴裹挟着经卷残片形成鬼市幻境。陆衍在浮屠幢间跌撞奔逃,看见晚唐的狂草大家醉后用断肢作笔,在虚空书写着《自叙帖》的癫狂字句;

北魏经生持着骷髅笔,于舍身饲虎壁画上刻录卖身契约。

两种书体在风沙中相互吞噬,每一次碰撞都在虚空中撕开血色豁口。

当陆衍的肺叶即将被墨毒填满时,他望见三危山顶浮现《化度寺碑》残影。

强行运转最后的内息,他咬破舌尖将精血洒向狂草风暴,血液在虚空凝结出失传的\"永字八法\"结界。

结界成型的刹那,一具粟特商人干尸从风暴眼坠落,缠绕在他腰间的解毒帛书正用三种文字书写着致命价码。

解开天蚕丝封印的瞬间,陆衍右手的《兰亭》骨刺突然爆裂。

帛书上的粟特文如活蛇般钻入太阳穴,父亲的执笔口诀在记忆熔炉里开始气化。

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拇指遗忘推笔的力度,腕骨失去藏锋的精妙,而灵台深处那个教自己临帖的慈祥身影,正在化作模糊的墨团。

黎明前的黑暗,仿佛是宇宙间最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上。

陆衍紧紧攥着手中的帛书,像攥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冲出了那即将塌陷的洞窟。

他的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一点实感。

洞窟中的轰鸣声在他耳边回荡,仿佛是地狱的恶鬼在咆哮,要将他吞噬。

终于,他冲出了洞窟,天光如同一把利剑,从鸣沙山东麓狠狠地刺入。

陆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却发现手中的帛书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喘息着,跌坐在沙地上,看着手中的帛书,那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他想起了自己在洞窟中的经历,想起了那无尽的黑暗和恐惧,心中一阵后怕。

陆衍定了定神,决定将帛书上的内容默写下来。

他颤抖着手指,蘸着嘴角的血渍,在自己的手臂上写下了《颜氏家训》的开篇。

然而,当他写到“蚕头燕尾”这四个字时,却突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写不出那种筋骨来。

他的手停在空中,久久无法落下。

两行墨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沙地上,形成了两行诡异的谶语——“善护文书者,终为文书噬”。

陆衍双膝跪地,静静地伏在鸣沙山脊的阴影之中,仿佛与这片无垠的沙漠融为一体。

他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那已经溃散的墨迹,仿佛在触摸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那些曾经被鲜血浸透的楷书,如今已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与生气,无论他如何催动真气,都无法再让这些字迹焕发出应有的光彩。

而在墨迹干涸的地方,竟然生出了无数细小的裂纹,就像是龟甲在被灼烧后留下的卜辞一般,充满了神秘和沧桑。

突然,一股强烈的铁锈腥甜涌上了陆衍的喉头,他不禁咳嗽起来。

这股味道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体内记忆熔炉里熬炼的家传秘术。

那秘术在他的经脉中缓缓流淌,却在某一刻突然凝固,如同寒冰一般,一寸寸地凝结在他的身体里。

第一缕晨曦掠过莫高窟第九十六窟时,五匹汗血马踏碎沙浪而来。

领头人束着粟特锦纹抹额,鹿皮靴上的错金马刺还沾着碎叶城的夜露。

\"陆家最后一脉。\"

那人勒马俯视,腰间的羊皮卷匣渗出暗红雾霭,\"交出《兰亭》帛片,可换你父亲半截指骨。\"

风裹挟着流沙在两人间回旋,陆衍突然听见太阳穴内传出沙哑的粟特语。

那些钻入颅脑的文字正啃食着记忆中的《颜勤礼碑》,父亲的执笔口诀已碎成三万六千片带刃的竹简,在灵台翻搅出血色墨浪。

他咬破舌尖,用残存的行书功底在虚空写了个\"拒\"字,却见那字最后一捺突兀扭曲,竟化作半枚波斯护符的残纹。

洞窟深处传来闷雷般的崩裂声,无数《金刚经》残卷裹挟着魏晋壁画冲天而起。

其中一片泛黄的麻纸飘落马前,粟特骑士瞬间瞳孔紧缩——那竟是陆衍十岁时临摹的《急就章》,此刻每个撇捺都化作寒光凛凛的袖箭。

粟特骑士反应极快,侧身一闪,袖箭擦着他的衣角飞过。

他怒目圆睁,从腰间抽出长刀,大喝一声,带领身后的骑士朝着陆衍冲了过来。

陆衍强忍着体内墨毒的侵蚀和记忆消散的痛苦,双手结印,试图召唤出残存的灵力。

就在骑士们即将冲到面前时,地面突然裂开,一道道流沙形成的尖刺破土而出,将几匹马绊倒。

陆衍趁机向一旁翻滚,却不慎被一块石头绊倒。

粟特骑士迅速逼近,长刀高高举起,就要砍向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洞窟中射出一道金光,正中骑士的长刀,将其击飞。

一个身着道袍的身影从洞窟中缓缓走出,正是陆衍一直苦苦寻找的神秘高人。

高人双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流将粟特骑士们吹退。

他看着陆衍,眼中露出一丝怜悯,“孩子,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但你还有一线生机。”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递给陆衍。

陆衍毫不犹豫地接过,吞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墨毒似乎也减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