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风裹着脂粉气钻进巷口,林晚把琵琶往肩上提了提——这把琵琶是老竹做的,琴身刻着“松风”二字,是他在时空管理局的师傅留给他的,说“琵琶能通神,也能破局”。
巷尾的“天音坊”挂着鎏金匾额,朱红门柱上缠着手腕粗的红绸,两盏宫灯里的鲸油烧得正旺,把门口的石狮子染成暖黄色。
门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梳着棕角,脸上抹着白粉,见他过来,歪着脑袋问:“乐师?”
林晚点头,掏出张折成蝴蝶的纸——是阿竹失踪前寄给他的,纸上只有半行字:“天音坊的壁画会动,珍珠在唱歌。”
少年接过纸,转身掀开门帘。
里面的香风撞得林晚一怔:是檀香味混着松烟,还有点淡淡的金属味,像师傅实验室里的量子反应堆。
穿过游廊,两边的厢房挂着竹帘,传来丝竹声和笑声,林晚听见某个厢房里有人弹古筝,曲子弹的是《汉宫秋月》,但最后一个音抖了抖,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周娘的房间在三楼,叫“揽月阁”。
她坐在梨花木椅上,穿件桃红缎子旗袍,领口绣着金线的牡丹,指甲涂着蔻丹,正用银匙搅着燕窝粥。
见林晚进来,她抬了抬眼皮,声音像浸了蜜:“林乐师?听说你弹得一手好琵琶,连城南的王老爷都指名要你。”
林晚笑了笑:“周娘抬举,不过是混口饭吃。”
“混饭吃?”周娘把银匙放下,粥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天音坊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她指了指窗外,“看见那座留云阁没?
阿竹之前就在那当乐师,后来——”她突然笑出声,“后来他说看见壁画里有他妹妹,疯疯癫癫的,跑出去就没回来。”
林晚的指尖攥紧了琵琶带——阿竹的妹妹阿桃,是他们时空管理局的实习生,去年跟着阿竹出任务,失踪在唐朝的洛阳。
“留云阁就交给你了。”周娘扔过来一串钥匙,铜钥匙串上挂着个翡翠坠,“晚上给怜月姑娘弹琵琶,她爱听《霓裳羽衣曲》。”
留云阁的门是竹制的,推开门,迎面扑来竹青味。
房间不大,靠窗摆着张琵琶桌,桌上放着盏青瓷灯,灯芯烧得很慢,把墙上的《百乐图》照得清清楚楚。
林晚走近壁画——画里的乐师有的弹琵琶,有的吹笛子,舞女穿着羽衣,正跳着胡旋舞。
最奇怪的是,画里的云在动,像被风吹着,慢慢飘向画的右上角。
“林乐师?”
身后传来声音。林晚回头,看见个穿水红绸裙的女子站在门口。
她的头发盘成惊鹄髻,插着支翡翠步摇,脖颈间戴着串珍珠项链,每颗珍珠都有豌豆大,泛着柔润的光。
她的眼睛很大,像汴河的水,里面藏着点怯意。
“苏怜月姑娘?”林晚认出她是天音坊的头牌,阿竹的信里提过,“我是来给你弹琵琶的。”
苏怜月走进来,裙角扫过琵琶桌,带起阵茉莉香:“周娘说你弹得好《霓裳羽衣曲》。”
她坐在桌旁的绣墩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琵琶弦,“我弹古筝,你弹琵琶,我们合一段?”
林晚点头,调了调弦。
《霓裳羽衣曲》的前奏像流水,从琵琶里淌出来,苏怜月的古筝跟着合,琴音像云,裹着琵琶的声线往上飘。
弹到“转调”部分时,林晚突然看见苏怜月的珍珠项链亮了——每颗珍珠都泛着淡蓝的光,像撒在黑夜里的星子。
苏怜月的手指顿了顿。
“怎么了?”林晚问。
她摸了摸项链,声音轻得像片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串珍珠,好像在跟着琴音唱歌。”
晚上,林晚坐在琵琶桌前,盯着墙上的《百乐图》。
他想起师傅说过,四维系统是用“动态壁画”作为界面,因为古代的颜料里含有矿物质,能和量子波共振。
他伸出手,指尖碰了碰画里的云——云突然停了,画里的乐师都转过脸,看着他,其中一个乐师拿着琵琶,手指动了动,弹了个音:“哆”。
林晚皱了皱眉,跟着弹了个“哆”。
画里的乐师笑了,突然开始弹《梅花三弄》。
林晚跟着弹,当弹到第三段时,壁画突然亮起来——画里的舞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发光的文字:
【交易编号:St-2025-08-23-001】
【物品:唐三彩骆驼俑】
【来源:唐开元二十年·长安西市】
【买家:公元2150年·星际收藏家李默】
【价格:1000时空币】
【备注:货已通过四维虫洞送达,买家确认收货】
林晚的呼吸顿了顿——原来阿竹说的“壁画会动”,是四维会计系统在显示交易记录。
他继续触摸壁画,文字消失了,换成了画面:
一个穿唐装的商人把骆驼俑放进一个发光的虫洞,虫洞的另一边是个金属房间,里面站着个穿银色西装的男人,接过俑时,脸上露出贪婪的笑。
“你在看什么?”
背后传来苏怜月的声音。林晚转身,看见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盏琉璃灯,灯光映得她的脸像玉。
“你...都看见了?”林晚问。
苏怜月走进来,把灯放在桌上:“我小时候在汴梁,见过这种光。
”她摸了摸壁画里的云,“我爹是修史官,他说天上的星星会说话,其实是星星在记录事情。”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周娘说这串珍珠是保护我的,但我知道,它在监视我——每次我和客人说话,它都会发热。”
林晚伸手,指尖碰了碰她的珍珠项链。珍珠的温度有点高,像晒了太阳的鹅卵石。
他掏出师傅给的量子探测器,对着珍珠扫了扫——探测器的屏幕亮起来,显示着一串代码:
【区块链节点:qY-007,存储容量:10tb,同步状态:已连接】。
“是区块链存储器。”林晚说,“每颗珍珠都是一个节点,所有交易记录都会同步到这里,不可篡改。”
苏怜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阿竹的事?”
林晚点头:“阿竹是我朋友,他失踪前说,天音坊的壁画会动,珍珠在唱歌。”他指着壁画,“你看,这是他的记录。”
壁画里的画面变了——是阿竹的脸,他站在留云阁里,指着壁画喊:“阿桃!是阿桃!”
画里的舞女转过脸,果然是阿桃,她穿着唐装,眼泪顺着脸往下流:
“哥哥,救我!周娘把我困在这里,要把我卖到未来当‘古董’!”
周娘的声音突然从画里传来:“阿竹,你知道得太多了。”
她的身影出现在画里,手里拿着根鞭子,抽在阿桃身上,“把他扔到白垩纪,让恐龙吃了他!”
阿竹扑过去,却被一道发光的裂缝吸了进去。他的手伸出来,喊着:“林晚,告诉师傅...天音坊在卖人!”
裂缝关闭,画里的阿桃倒在地上,哭着喊:“哥哥!”
苏怜月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壁画上:“阿竹...他是个好人,之前还帮我偷偷写过信,给汴梁的父母。”
她抓住林晚的手,“我们要救阿桃,要揭露周娘的罪行!”
林晚握紧她的手:“我需要你的珍珠项链。”
“为什么?”
“区块链节点能同步所有数据,只要我们把这些记录发给时空管理局,周娘就跑不了。”
苏怜月摸了摸项链,咬了咬嘴唇:“好。”
凌晨三点,留云阁的灯还亮着。林晚坐在琵琶桌前,苏怜月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古筝。
他们要做的,是用《霓裳羽衣曲》的转调作为密钥,打开四维系统的“全量同步”功能——师傅说过,音乐是最安全的密钥,因为每个人的旋律都不一样。
林晚弹起琵琶,苏怜月的古筝跟着合。
当弹到转调部分时,苏怜月的珍珠项链亮得更厉害了,淡蓝的光裹着他们,像一层保护膜。
林晚伸手触摸壁画,画里的云突然散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屏幕:
上面是所有交易记录,包括阿竹的失踪、阿桃的被困、还有周娘拐卖的一百二十三个女子,她们来自不同的朝代,有的是唐朝的舞女,有的是宋朝的绣娘,有的是明朝的歌姬,都被周娘用四维虫洞卖到了未来。
“成功了!”林晚喊,“数据正在同步!”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周娘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打手,手里拿着铁棍。
她的旗袍被风吹得扬起,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眼睛里冒着凶光:“林乐师,胆子不小啊,敢动我的东西?”
林晚把苏怜月护在身后:“周娘,你逃不掉的,时空管理局已经收到数据了。”
“逃?”周娘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铃,“我要毁了这里,让你们和这些记录一起消失!”
她摇了摇铃。
留云阁的墙壁突然开始震动,墙上的《百乐图》融化了,变成了一道发光的裂缝——里面是扭曲的时间流,有恐龙的叫声,有唐朝的宫墙,有未来的高楼,像个巨大的旋涡。
“林晚!”苏怜月抓住他的胳膊,“裂缝要把我们吸进去了!”
林晚盯着苏怜月的珍珠项链——项链的光突然变得刺眼,像颗小太阳。
他想起师傅说过,区块链节点在同步完成时,会变成“时空锚点”,能固定空间。
他把项链从苏怜月脖子上摘下来,抛向裂缝——
“轰”的一声,裂缝停住了。珍珠项链悬在裂缝中央,发出淡蓝的光,像颗星星。
“快!”林晚拉住苏怜月的手,“跟着珍珠走!”
他们跳进裂缝。风裹着他们的衣服,林晚听见耳边有阿竹的声音:“林晚,加油!”
有阿桃的声音:“哥哥,我等你!”还有苏怜月的声音:“林晚,我看到汴梁的虹桥了!”
当他们落地时,脚下是青石板路。
林晚抬头,看见前面的虹桥——桥面上人来人往,有卖糖葫芦的,有耍杂耍的,有骑毛驴的,远处的汴河上飘着船,船帆上写着“汴梁”二字。
苏怜月的眼泪掉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珍珠项链不见了。
她笑着说:“它完成使命了。”
林晚看着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像汴河的水:“是啊,现在你自由了。”
苏怜月从袖里掏出支竹笛,吹起《梅花三弄》。
笛声里,虹桥上的行人都停下脚步,看着她。
林晚想起留云阁的壁画,想起阿竹的喊叫声,想起师傅说的“时空正义”——不是用枪,不是用刀,是用音乐,用珍珠,用一颗愿意相信的心。
卖茉莉的担子挑过来,苏怜月买了朵别在发间。她回头对林晚笑:
“林乐师,去吃灌汤包吗?汴梁的灌汤包,咬一口全是汤!”
林晚提起琵琶,跟着她的身影走。风里飘着茉莉香,远处的钟楼上敲了五下——五更天,晨光爬上虹桥的栏杆,照得苏怜月的水红裙像朵盛开的花。
在时空的某个角落,阿竹的声音传来:“林晚,干得好。”
阿桃的声音跟着:“哥哥,我等你。”
林晚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星,想起师傅的话:“量子账房记的是数,可人心记的是情。”
是啊,账本会消失,珍珠会变成星星,但那些被拯救的人,那些未完成的歌,会永远留在时空里,像汴梁的晨光,像苏怜月的笑,像琵琶弦上的《霓裳羽衣曲》——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