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辰心头那点因为闯祸,而生出的不安,瞬间冲刷干净。
她看着父亲平静的侧脸,鼻尖没来由地一酸,又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知道了,爹。”她闷声应道。
楚若涵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丈夫,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们父女俩,一个敢做,一个敢教。”
她伸手,将女儿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永定王那边,怕是很快就会有信传回来。”
“还有太子,今日当众失了颜面,皇后的心思应该便歇下去了!”
“最好不过。”顾清辰靠在母亲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我本就不想嫁。他今日护着嘉和郡主,我也算看清了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君泽闻言,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很快便回到了镇国公府。
府门大开,灯火通明。
管家带着一众下人早已在门口候着,神色间皆带着几分紧张。显然,宫里的消息已经先一步传了回来。
一家三口刚踏入正厅,便见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身影迎了上来。
“叔父,婶母,清辰妹妹。”
顾律行了一礼,目光最后落在了顾清辰身上,眼神里带着无奈。
“律哥哥。”顾清辰自知理亏,难得地有些气弱。
“去书房说。”顾君泽没有多言,径直朝着内院走去。
书房内,下人奉上热茶后便悄然退下。
顾君泽坐在主位,端起茶盏,却不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
顾律率先开口,声音清冷:“清辰妹妹,你今日这一脚,踹出去容易,后续的手尾却不少。”
“皇上在宫宴上刚褒奖了我们顾家,转头你就把太子踹进了池子里。这无异于当众打了皇家的脸,会让朝中那些观望之人,觉得我顾家恃宠而骄,目中无人。”
他看向顾清辰,语气严肃了几分:“嘉和郡主是小事,永定王就算不满,叔父也能应对。”
“但太子的颜面,却是国本的颜面。你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丢了脸,便是动摇了他的威信。日后他若登基,心中难免会存有芥蒂。”
顾清辰垂着头,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当时气血上涌,哪里还顾得上。
“赵宸安没那么小心眼,小时候打他的次数多了!”
“今时不同往日,储君已入了朝堂,又到了议婚的年龄,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律哥儿说的,都是明面上的道理。”楚若涵轻声开口,为女儿解围,“但今日之事,错不在清辰。”
“是嘉和郡主挑衅在先,太子处置不公在后。我们顾家的女儿,总不能任人欺辱了还不能还手。”
顾律点了点头:“婶母说的是。我并非要责怪清辰妹妹,只是想让她明白,身在局中,一举一动都会引来无数后果。”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此事也未必全是坏事。”
顾清辰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顾律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带着几分算计的意味:“太子妃之位,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妹妹性情率直,不适合后宫争斗。”
“今日你这一脚,就算不能断了皇后娘娘的念想,也能断了其他人的猜测。”
“至于得罪太子,”顾律看向顾君泽,眼中带着询问,“叔父,您怎么看?”
一直沉默的顾君泽,终于放下了茶盏。
“他不会记恨太久。”
“一个储君,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将来也坐不稳那个位置。赵宸安此人,虽有些优柔寡断,但并非心胸狭隘之辈。他今日的愤怒,更多是源于羞愤,而非憎恨。”
“真正要留意的,是永定王。”
“永定王手握重兵,镇守西北,是皇上也要拉拢。他将唯一的嫡女送来京城,用意不言而喻。”
“如今嘉和郡主受了委屈,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律接话道:“那我明日会去探探宫里的口风,看看皇上是什么态度。永定王那边,怕是很快就会上折子了。”
“不必。”顾君泽摆了摆手,“他要闹,就让他闹。”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闹得越大,皇上就越会安抚。到时候,我们只需稍作退让,给足永定王面子,此事便可揭过。”
“至于那点退让,”顾君泽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当是,替清辰付的踹人钱了。”
顾清辰心中最后那点忐忑也烟消云散。
她知道,无论她闯下多大的祸,身后永远有家人为她撑着。
这份认知,让她觉得无比心安,也让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在宴席上,用一个不着调的笑话,替她解围的男人。
钱震云。
他用的法子,和自己截然不同。
自己是挥拳相向,简单直接。而他,却是谈笑风生,四两拨千斤。
两种方法,好像,他的更高明一些。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