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夜之间,镇国公府顾小姐“一脚踹飞太子”的壮举,便插上翅膀般传遍了京中每一个角落。
各种版本的流言甚嚣尘上,有人说她嫉妒嘉和郡主,争风吃醋;有人说她恃宠而骄,目无君上。
最终,这些传言汇成了一个响亮又带刺的称号——“京城第一悍女”。
那些曾经只敢在背后议论她粗野的贵女们,如今见了镇国公府的马车,都下意识地绕道而行。
镇国公府,顾清辰的院落里。
楚若涵看着女儿正百无聊赖地擦拭着她的长弓,神色间不见半点悔意,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今日起,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禁足反省,不许再出门惹是生非。”
名为惩罚,实为保护。
顾清辰心里清楚,她放下弓,难得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娘。”
日子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
没了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顾清辰每日除了在演武场练得一身大汗,便是坐在窗边发呆。
她一遍遍地回想宫宴上的事,心中依旧快意,没有半分后悔。
可兄长顾律那番话,却像一颗小石子,时常在她心湖里硌一下。
她的快意恩仇,确实会给家里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让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拳头,并非能解决所有问题。
为了寻个清静,也为了摆脱这份烦闷,顾清辰溜达出了自己的院子,信步朝着顾律兄妹暂住的客院走去。
……
客院里一向安静。
顾清辰刚走到院外,便隔着一道半开的窗棂,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顾兰心正坐在窗下,低着头,专注地绣着手里的东西。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柔和地洒在她的侧脸上,神情温柔娴静。
顾清辰心中一软,放轻了脚步,推门而入。
“兰心姐姐。”
“啊!”顾兰心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猛地一颤,手忙脚乱地就想将手里的绣品往身旁的针线篮底下塞。
那慌乱的模样,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清辰是何等的身手,在她将东西藏好之前,身影一晃,已是一个箭步上前,将那物事抄入了手中。
“什么宝贝,藏得这么严实?”
她本是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可当她看清手里的东西时,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个绣工精致的男式荷包,靛青色的缎面上,用银线绣着几杆青竹,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但比这青竹更刺眼的,是竹叶旁那个清晰无比的字。
一个“嘉”字。
顾清辰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林嘉佑。
这个名字瞬间跳了出来。
她想起林嘉佑每次见到自己时,那副深情款款、非她不可的模样;想起他回京后忍辱负重,只为能靠近自己的“苦心”。
可现在,兰心姐姐却在为他绣荷包。
一股极其怪异的滋味涌上心头。
那不是嫉妒,而是荒谬,是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冒犯的恼怒。
“清辰,还给我!”
顾兰心脸色煞白,几乎是扑上前来,一把将荷包抢了回去,紧紧攥在手心,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这是……这是为一位远房表哥绣的,他,他名字里恰好也有个‘嘉’字。”
顾清辰没有再抢。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兰心,看着她眼神中的恐惧和闪躲。
那苍白的解释,连她自己都不信。
顾清辰的心沉了下去。
她将荷包从兰心颤抖的手中拿过,又轻轻放回她面前的桌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是吗?那倒真是巧了。”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追问。
可她内心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嘉佑对她百般示好,为何兰心姐姐会为他绣荷包?是兰心姐姐单纯的单相思,还是林嘉佑……
让她对林嘉佑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份“自己人”的认知,产生了第一道深深的裂痕。
顾清辰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身后,顾兰心攥着那个荷包,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二人之间,那份往日的亲密,仿佛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变得前所未有的尴尬。
…………
那一夜,顾清辰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脑海中,一时是钱震云在宫宴上,用一个滑稽的笑话替她解围时,那带着几分得意的笑脸。
一时又是顾兰心低头绣着那个“嘉”字荷包时,温柔又忧愁的侧脸。
一个坦荡磊落,一个……深不可测。
“林嘉佑……”她对着漆黑的帐顶,喃喃自语,“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
顾清辰便守在了府门口,拦住了正准备上朝的顾律。
“律哥哥。”
顾律见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神色凝重,不复往日的跳脱,便知有事。他停下脚步,示意随从退后。
“怎么了?”
顾清辰深吸一口气,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律哥哥,你觉得林嘉佑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律闻言一愣,随即从顾清辰严肃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沉默片刻,没有隐瞒,将林嘉佑回京后如何蛰伏,如何获得三皇子信任,又如何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和盘托出。
最后,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声音低沉而严肃。
“他是一把好用的刀,但刀刃太过锋利,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人。”
顾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性子单纯,心思藏不住事,不要和林嘉佑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原来在兄长,在爹娘眼中,她竟是这般模样。
单纯,意味着好骗。心思藏不住事,意味着没有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