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蜜糖,把掌纹河的金红水波染得更稠了些。墨鳞背着墨芽走在最前面,小姑娘的呼吸均匀地打在他颈窝,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掌纹糖,糖纸被体温烘得发皱。墨念扶着星澈的胳膊,他的星陨流光已经收进剑鞘,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刚才为了挡碎纹者的反扑,左肩又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血把绷带浸成了暗紫色,却被他用星轨力冻住,说是“省得墨芽看见害怕”。
头顶的墨蝶群突然躁动起来,翅上的“护”字纹亮得刺眼,像被谁用烙铁烫过。墨鳞猛地停步,墨芽被惊醒,揉着眼睛抬头时,正好看见夕阳尽头站着个穿玄色短打的男人,手里的长刀斜拖在地上,刀身划过草地的声音像野兽磨牙。那刀比普通长刀宽三寸,刃口泛着暗橙色的光,刀背上嵌着七颗赤红色的晶石,随着男人的呼吸轻轻跳动,像是活物的心脏。
“烬灭狂澜……”星澈的声音突然发紧,扶着墨念的手猛地攥紧,“断魂谷的‘焚纹使’,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往前踏了一步,玄色短打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系着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个扭曲的“烬”字。他的脸藏在宽檐帽的阴影里,只有嘴角的笑露在外面,带着铁锈般的冷意:“听说有人坏了谷主的好事,特意来送份‘谢礼’。”他抬起长刀,刀身反射的霞光突然刺得人睁不开眼,“这刀喂了三千种焚纹草的汁液,专啃纹心——你们说,先从哪个人的纹开始烧?”
墨蝶群突然炸成暗金色的云,左队的蝶翅拼出“阵”字,右队的蝶翅化作盾牌,把四人护在中间。墨鳞把墨芽往身后推了推,墨袍上的暗纹开始流动,像有无数条小蛇顺着衣摆往地上爬,钻进泥土里:“焚纹使萧烬,断魂谷七大执事之一,以‘烬灭式’闻名——据说他的刀能把纹心烧成灰,连魂影都留不下。”
萧烬嗤笑一声,长刀突然扬起,刀背的七颗晶石同时亮起,草地瞬间裂开数道焦黑的纹路,像被烙铁烫过:“三百年前,掌纹河的老河伯坏了谷主的‘合纹祭’,今天正好拿你们这群小辈抵债。”他的刀突然指向墨芽,“这小丫头的守护纹里有阿念的魂息吧?烧起来肯定特别甜。”
“不准碰她!”墨念突然把星澈往墨鳞身后推,噬魂獠剑出鞘时带起串糖晶,剑穗扫过草地,留下道金白色的光痕——那是用掌纹河的新纹水淬过的,专克焚纹草的邪气。她记得刻魂师说过,阿念婆婆当年就是用这招逼退过萧烬的师父。
萧烬的长刀劈过来时,墨念突然矮身,剑穗缠上刀身,糖晶与赤红色晶石相撞,发出“滋滋”的响声,像糖块掉进滚油里。她趁机旋身,噬魂獠剑的锋芒擦着萧烬的手腕掠过,带起串血珠,血滴落在草地上,竟瞬间被烧成了黑灰。
“有点意思。”萧烬甩了甩手腕,伤口处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脱落,露出底下泛着红光的筋络,“阿念的剑招,可惜力道太嫩。”他的长刀突然横扫,刀风里卷着刺鼻的草灰味,墨念被震得后退三步,虎口发麻,剑穗上的糖晶碎了两颗,落在地上化成甜甜的雾气。
墨鳞的墨蝶群突然俯冲,右队的蝶翅喷出暗金色的粉末,落在焦黑的草纹上,竟让那些纹路慢慢变回绿色。左队的蝶翅拼出“缚”字,墨丝从地底钻出,缠向萧烬的脚踝——那是用掌纹河的淤泥混合墨鳞的魂息凝成的,专能锁住焚纹力。
“雕虫小技。”萧烬的长刀在脚踝处画了个圈,暗橙色的火焰瞬间将墨丝烧成灰烬,“断魂谷的‘烬灭狂澜’,可不是你们这些养在蜜罐里的娃娃能懂的。”他突然指向星澈,“这小子的星轨纹里有‘裂风’的影子,烧起来够谷主炼半炉纹心浆了!”
长刀带着破风的锐响直逼星澈面门,星澈刚想抬手,却被墨鳞拽着往后踉跄了几步——墨鳞的墨袍突然鼓起,暗纹像潮水般涌向萧烬,在他脚下汇成个巨大的“囚”字。墨芽的伴生蝶突然从墨鳞怀里钻出来,金红色的翅尖扎向萧烬的手背,那里正是刚才被墨念划伤的地方。
“嘶——”萧烬的手猛地缩回,金红色的蝶翅竟在他手背上烫出个小小的印记,“这是……护纹玉的气?”他突然大笑起来,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吓人,“原来护纹玉在你们手里!难怪谷主非要我来一趟——那玉里锁着三百年前的合纹祭残魂,要是用我的烬灭狂澜烧化了,足够让断魂谷重开祭典了!”
星澈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往星陨流光的剑穗上倒了些透明的液体——那是掌纹河底的“回纹泉”水,能让受损的纹路暂时恢复生机。他握紧剑,星蓝色的光重新爬上剑脊:“墨念,带墨芽去河岸边,那里有阿念婆婆埋的‘守纹桩’,能挡住焚纹气。墨鳞,我们拖住他。”
墨念刚要反驳,就被墨鳞推了把:“听话!护纹玉在墨芽身上,不能有闪失!”他的墨蝶群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右队的蝴蝶竟开始撞向萧烬的长刀,每只蝴蝶炸开时都迸出暗金色的光,像小小的烟花,“我们能撑到你们启动守纹桩!”
萧烬被墨蝶撞得连连后退,刀身上的赤晶忽明忽暗:“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刀身上,烬灭狂澜瞬间暴涨三尺,暗橙色的火焰裹着刀身,连空气都被烧得扭曲起来,“尝尝‘烬灭式·焚天’!”
墨鳞将墨蝶群往星澈身前推,自己却迎着刀风冲了过去,墨袍上的暗纹全部亮起,在他身后拼出个巨大的“护”字:“星澈,带蝶群走!去守纹桩那边汇合!”他的声音里带着血沫,却笑得很亮,“老子早就想试试,用魂息喂出来的墨蝶,能不能烧穿这破刀!”
星澈看着墨鳞的墨袍在火焰里慢慢焦黑,看着那些暗金色的蝴蝶像飞蛾扑火般撞向长刀,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记载——当年老河伯也是这样,用自己的纹心挡住了焚纹使的刀,才保住了掌纹河的根纹。他猛地转身,抓住墨念的手腕就往河岸跑:“走!启动守纹桩才能救他!”
墨芽趴在墨念背上,小手紧紧攥着护纹玉,金红色的伴生蝶绕着她的头顶飞,像盏小小的灯笼。她突然回头,看见墨鳞的墨袍已经燃了起来,却有无数新的墨蝶从火焰里钻出来,翅上的“护”字纹亮得像太阳:“鳞叔他……”
“他在等我们启动守纹桩。”墨念的声音哽咽着,脚下却跑得更快,“阿念婆婆说过,守纹桩是用所有守护者的纹心浇铸成的,只要我们的纹还连着掌纹河,就能激活它。”
河岸的泥沙里,果然立着七根半埋的青石桩,桩上刻满了细密的纹路,正是三百年前老河伯带领族人刻下的守纹阵。星澈的星陨流光突然插进最中间的桩子,星蓝色的光顺着纹路蔓延,却在第七根桩子前停住了——那里的纹路被人用焚纹草的汁液腐蚀过,留下道焦黑的缺口。“我来!”墨芽突然从墨念背上跳下来,跑到第七根桩子前,把掌心的护纹玉按在缺口上。玉上的“念”字瞬间亮起,小姑娘的守护纹突然爆开金红色的光,顺着玉与桩子的缝隙往里钻,“阿竹姐姐说,我的纹里有阿念婆婆的糖气,能补好断纹!”
萧烬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墨鳞的墨蝶群已经稀薄得像层纱,他本人正被烬灭狂澜的刀风压在地上,墨袍烧成了灰烬,露出底下渗着血的皮肤,却仍死死抓着刀身不放:“快点……”
墨念扑到桩子前,将噬魂獠剑的糖晶剑穗贴在墨芽旁边,自己的掌纹与桩子上的纹路重合,用力按下:“掌纹河的纹,从来就没断过!”她的血顺着掌心渗进桩子,与墨芽的守护纹、星澈的星轨纹缠在一起,像三条拧成绳的光带。
“嗡——”
守纹桩突然发出震耳的鸣响,七根桩子同时亮起,金红色的光顺着河岸蔓延,在半空织成张巨大的网,将萧烬和墨鳞罩在里面。网的纹路里流淌着掌纹河的水波,带着甜丝丝的气息,那是无数代守护者的纹心凝聚的力量——有老河伯的宽厚,有阿念婆婆的温暖,有墨鳞此刻燃烧的决绝,也有墨芽稚嫩却坚定的守护。
萧烬的烬灭狂澜在光网里剧烈颤抖,刀身上的赤晶纷纷炸裂:“不可能……焚纹草的汁液怎么会失效……”
“因为你不懂。”墨鳞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身上的火焰已经被光网扑灭,皮肤虽焦黑却带着新生的红晕,墨蝶群落在他肩头,翅上的“护”字纹添了道金边,“我们的纹里有糖,有血,有活着的气,不是你那堆死草能烧得掉的。”
光网突然收紧,烬灭狂澜的刀身开始龟裂,萧烬被网勒得发出痛苦的嘶吼,却在被彻底困住前,怨毒地盯着守纹桩:“断魂谷不会放过你们的……谷主已经在炼‘万纹炉’,等炉成之日,整个掌纹河都会变成我们的纹心浆!”
话音未落,光网突然向内收缩,将萧烬与长刀一起裹成个金红色的茧,沉入掌纹河的水底——那里的回纹泉能净化一切焚纹邪气,三百年前,他的师父就是这样被封印的。
墨鳞踉跄着走到河岸,墨芽立刻扑过去抱住他的腿,金红色的伴生蝶在他焦黑的皮肤上轻轻扇动翅膀,留下串金色的光点,那些焦痕竟慢慢褪去,露出新的皮肤。星澈靠在守纹桩上咳嗽,星陨流光的光虽然微弱,却在桩子的纹路里慢慢游走,修复着刚才被腐蚀的缺口。
墨念坐在河边,看着掌纹河的水波里浮起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墨鳞的墨蝶群,它们正拖着萧烬留下的焚纹草灰烬往河心飘,要让回纹泉彻底净化这些东西。她突然想起阿念婆婆的日记里写过:“所谓守护,不过是把自己的纹,织进河的纹里,让它永远甜下去。”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守纹桩的光渐渐柔和,像七颗挂在河岸的灯笼。墨鳞背着墨芽,墨念扶着星澈,往村子的方向走。掌纹河的水流声里,隐约混着墨蝶群的嗡鸣,还有墨芽含着糖块的嘟囔:“鳞叔,你的墨蝶好像变多了……”
“嗯,”墨鳞低头看着肩头的蝶群,笑了笑,“它们说,以后要帮着守纹桩巡逻,再也不让坏东西靠近掌纹河了。”
星澈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边——那里的晚霞还没散尽,在金红色的云层里,隐约能看见掌纹河的新纹正往远处延伸,像条永远走不完的路,路上撒满了糖晶般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