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老,张某欲请您老帮忙,不知可否?”
“张督帅请讲,老朽洗耳恭听。”
“张某率偏师攻打辽阳,一个目的是打击建奴,二个就是为了人,在下添居松台巡抚,台湾刚从夷人那里收了回来,大片土地没人耕种,所以就到辽阳这里救回我大明百姓,到那里耕种去,一人十亩地,种子有朝廷发放,粮食也有朝廷提供,第一年,免费耕种,以后就是十抽一供给朝廷,如果还有剩粮,朝廷按市价收购。不知这些难民会不会去啊?”
“张大人,放心,他们都会去的,成了建奴的奴仆,谁都想离开这地方,可是逃不了,只能在这里受欺负,不管去那里,能吃上饱饭就可以了,老朽没想到会有如此好事。”
“千真万确。”
“那好,老朽反正是已死之人,那就陪着这些难民去台湾。”
“张某多谢党公了。”
“走走,咱们现在就去,老朽等不及了,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
党还醇拄着拐杖立于窝棚区,望着远处蜷缩在破棚里的难民——这些曾是大明良民,如今却沦为建奴的耕奴,面黄肌瘦地啃着发霉的糠饼。当松台巡抚张张好古的传令兵策马奔来时,他正将最后半块干粮塞给一个饿得抽搐的孩童。
张好古提出的台湾垦荒计划像一道惊雷:朝廷提供土地种子,第一年免赋税,十抽一的余粮还能换银钱。党老枯槁的手指突然攥紧拐杖,浑浊的眼里迸出光来。
他想起去年冻死在雪地的那些人,想起被建奴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难民们,这些苦难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里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党还醇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张好古递来的文书,纸上未干的墨迹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一人十亩...他低声念着,喉头突然发紧——这数字让他想他看到的辽东惨状,一个农民自家祖传的二十亩水田被建奴强占时,他父亲跪在田埂上咳血的模样。
朝廷收购余粮的条款更让他指尖发颤,去年冬天王寡妇偷偷藏了半个窝头,想给长身体的孙子吃,被发现后建奴把她绑在马后拖了三里地,雪地里那串断断续续的血痕至今还在他噩梦里浮现。
当真不抽头年粮?他抬头时,浑浊的瞳孔里映着张某官袍上金线孔雀。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党老突然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不是绝望,而是积压半生的愤懑正化作滚烫的岩浆。
他想起被建奴鞭子抽碎的门牙,想起饿死前攥着他衣角的小手,此刻那些记忆竟都变成了灼人的炭火,烤得他佝偻的脊背渐渐挺直。
老朽这条命...他抓起拐杖重重顿地,震起不少雪来,反正早该埋在辽东的冻土里了!这句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中举那年杏花如雪的街巷,女儿出嫁时红盖头上金线绣的鸳鸯,还有昨夜那个被建奴活活打死的教书先生...这些碎片在脑海中翻涌,最终凝成决绝的亮色。他
忽然扯开破棉袄,露出胸前交错的鞭痕:张某大人!老朽这就去告诉乡亲们——这鞭子下的苦,该到头了!
党老拄着拐杖冲向难民棚时,枯瘦的脚掌在雪地上踩出深坑。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三十年前在辽东书院夜读时窗外的那盏风灯——明明已经熄灭多年,此刻却突然噼啪爆出火星。
张大人给的文书在怀里发烫,纸边缘硌得肋骨生疼,这疼痛却让他清醒:建奴的鞭子抽不碎骨头,朝廷的恩典却能点燃希望。
都听着!党老的一嗓子劈开黄昏,他看见棚里几万多张脸从麻木中苏醒,像冻僵的春蚕突然感知到地气。
那个总缩在角落的跛脚汉最先扑过来,脏手抓住他衣袖时,党老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这是建奴马队踩过的味道。党大人!当真能带我们走?汉子眼里跳动的火苗,让他想起一个小女孩咽气前攥着的半截蜡烛。
他忽然解开腰带,露出腰间溃烂的鞭伤:建奴的毒鞭,老朽挨了十七道!每道都刻着咱汉人的血!人群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地底暗河冲破冰层的轰鸣。党老抓起一把辽东黑土洒向天空,泥土落在个饿得浮肿的孩童脸上,孩子舔了舔嘴角——这个动作让他喉咙发紧。朝廷给地给种!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久违的澎湃,台湾的稻米比辽东的甜!
当守城兵丁的呵斥声从远处传来时,党老突然像年轻时般挺直佝偻的背脊。他看见夕阳把数万多个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苏醒的巨龙。
走吧!他拐杖指向海的方向,声音里带着铁锈味,辽东的魂,该渡海了!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战栗——不是恐惧,而是终于要亲手埋葬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张好古对党还醇说道“党老,您能把难民们组织起来么?由于咱们处在危险地段,我想咱们要连夜走,否则建奴来了,那就不不好走了,趁着建奴还没反应,您老辛苦一些,连夜离开辽阳,青壮每人人带些粮食,现在建奴的粮仓也被咱们的士兵占领了,当然难民一路南下的口粮,就从这里出了,党老要快。”
“那好, 老朽尽快完成督帅大人的交代。这里老朽也有不少帮手,老朽会协助督帅大人完成迁移的。”
“张某谢过党老,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那么这里的事就交给党老了。”
张好古对党还醇说完话后,匆匆离开。
残阳如血,辽阳城的难民棚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萧索。
党还醇拄着拐杖,望着眼前衣衫褴褛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悯。
这些曾是大明的良民,如今却在建奴的铁蹄下苟延残喘。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人群,声音沙哑却坚定:“乡亲们,朝廷有令,要带你们去台湾垦荒,一人十亩地,头年免赋税,往后十抽一,余粮朝廷按市价收购!”
难民们闻言,先是沉默,接着便是一片骚动。有人半信半疑,有人激动落泪,更多人则是茫然——他们早已习惯了建奴的压迫,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好事。
“党大人,当真?”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挤到前面,眼里满是希冀,“建奴若追来,我们如何抵挡?”
党老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展开道:“松台巡抚张大人已派兵护送,还有水师接应,咱们只管走,其余的事,有朝廷安排!”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欢呼,有人抽泣,还有人跪倒在地,对着党还醇连连磕头。党还醇眼眶微热,他知道,这些百姓不是不想逃,而是不敢逃,如今有了朝廷的支持,他们终于能堂堂正正地离开这片血泪之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张好古策马而来,身后跟着英武的吴大宝。张好古翻身下马,对党还醇拱手道:“党老,迁移之事就全权托付于您了。”
党老点头应允,正要开口,张好古却抬手制止,转身对那成均喝道:“一团长!”
成均立刻挺直身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成均在此,请督帅指示!”
“安排一千水师弟兄协助党老,尽快转移难民!”张好古声音洪亮,“告诉他们,什么也别带,只带衣被,其余由咱们护国军准备!”
“是!督帅放心,我立刻去办!”成均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