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做了桃花梦的第二天,睁眼就往院里跑。院里的桃树不知啥时候落了满地花瓣,他蹲下去捡,发现有片花瓣上沾着点石粉——准是自己昨儿雕活儿溅上的。
“你小子捡花瓣干啥?”李叔端着搪瓷缸子出来,里面泡着胖大海,呼噜噜喝得响,“赶紧雕你的盲盒,昨天又加了五十单,再磨蹭吴涛那小子该掀房顶了。”
王建军把花瓣往兜里一揣,嘿嘿笑:“俺想把这花瓣印在石头上,让平安扣带着真花香。”
“瞎折腾。”李叔嘴上骂着,却往他手里塞了块新料子,“这块是‘桃花玉’,里面带粉纹,雕出来比你那花瓣像样。”
王建军举着料子对着太阳看,果然有淡淡的粉纹在里面转,像桃花汁渗进去了似的。他摸出那把新刀子,刚想下刀,又停住了,转身去拿钝刀子。
“咋不用新的?”李叔纳闷。
“俺想先跟它唠唠。”王建军蹲在地上,用钝刀子轻轻刮着石料表面,“新刀子太快,怕吓着它。”
这话逗得李叔直乐,蹲在旁边看他忙活。只见王建军的手在石头上慢慢蹭,时不时把料子贴在脸上亲一下,跟哄孩子似的。
晓梅背着书包上学,路过时笑着喊:“建军哥,你再亲下去,石头该脸红了!”
王建军脸一红,手里的刀子差点掉地上,引得李叔笑得更欢了。
等晓梅放学回来,王建军的“唠嗑”总算有了结果。那块桃花玉上,已经显出朵半开的花苞,粉纹正好在花瓣尖上,像刚被太阳晒红的。
“我的娘哎,这是石头自己长出来的吧?”吴涛举着手机拍特写,镜头都快贴到石头上了,“家人们快看!这就是‘石头开花’,纯天然无添加,比啥特效都神!”
直播间里瞬间刷满了“太神奇了”“求链接”,还有人说要定做“带自己名字的桃花扣”。
“名字咋雕?”王建军挠着头问,“俺不会刻字啊。”
“我教你。”李叔拿起刻刀,在废料上写了个“桃”字,“横要像桃枝,竖要像花柄,勾要像花瓣卷边,不难。”
王建军学得认真,手指捏着小刻刀抖个不停,第一个“桃”字刻得歪歪扭扭,像被虫子啃过。李叔没骂他,拿起刀子在旁边补了两刀,那字立马活了,真像枝弯弯曲曲的桃枝。
“刻字跟雕花一样,得有劲儿,还得有气儿。”李叔把废料往他手里塞,“照着这个练,啥时候刻的字能立住,就算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建军除了雕平安扣,就蹲在院里练刻字。地上堆着厚厚一层废料,每个上面都刻着歪歪扭扭的“桃”“花”“春”,有的字腿长,有的字脸胖,看着特热闹。
王婶送包子过来,踩着废料差点滑倒,直骂:“你这小子,败家玩意儿!好端端的石头全刻成鬼画符了!”
“这不是鬼画符。”王建军举着块刻着“梅”字的废料,献宝似的给她看,“这是晓梅姐的名字,俺想雕个梅花扣送她。”
王婶一看,那“梅”字的撇真像梅枝,捺真像花瓣,忍不住笑了:“行吧,算你有点良心。”她往王建军兜里塞了个糖包,“甜的,刻字费脑子,补补。”
夜影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块木头,上面刻着三个小字:“巷子深”。字刻得方方正正,却带着股韧劲儿,像巷子里的老墙。
“给你的。”夜影把木牌往他手里一塞,“照着刻石头。”
王建军摸着木牌上的字,突然觉得心里亮堂了。夜影的字看着硬,其实藏着股软劲儿,就像这巷子,看着窄,却能容下这么多热乎人。
他拿起新刀子,在桃花玉上试着刻“巷子深”。这次手没抖,刻刀顺着石头的纹路走,“巷”字的弯钩像院门的弧度,“子”字的横像门槛,“深”字的撇像后院的桃树丫。
“成了!”王建军举着玉牌跳起来,比中了奖还高兴。
李叔凑过来看,点了点头:“还行,字里有骨头了。”他往院里的桃树上指,“再把这树刻上去,就齐活了。”
王建军眼睛一亮,真就在玉牌边角刻了棵歪脖子桃树,枝桠上还挂着个小平安扣,跟院里的一模一样。
这枚“巷子深”玉牌,被林凡摆在了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有天博物馆的刘老师来,一看见就挪不动腿了:“这哪是玉牌,是把巷子装进去了啊!”他掏出手机拍了又拍,“特展得加个‘巷子故事’单元,就用这玉牌当引子。”
李叔蹲在旁边抽烟,突然说:“让建军去讲。”
“俺?”王建军吓得直摆手,“俺嘴笨,讲不出来。”
“咋讲不出来?”李叔瞪他,“这字是你刻的,这树是你雕的,你天天在巷子里转悠,比谁都懂。就照着你跟石头唠嗑那样讲,准成。”
王建军还想推,被晓梅按住了:“去吧去吧,我帮你写稿子,照着念就行。”
吴涛举着手机喊:“到时候开直播,让全国人民都听听咱巷子的故事!”
夜影没说话,默默往他手里塞了块新刻的木头,上面是个小人站在台上,手里举着玉牌,台下黑压压一片全是举手机的——是他连夜雕的“演讲图”。
王建军捏着木牌,心里的慌劲儿慢慢散了。他想起自己刚来时,连磨坯子都手抖,现在不光能雕出带花香的平安扣,还能刻出有巷子骨的字,还有啥好怕的?
晚上收摊,王建军蹲在月光下,给新刀子开刃。刀刃在石头上蹭出细碎的火花,像撒了把星星。他摸着刀背,突然觉得这新刀子跟自己亲了——它知道自己想雕啥,就像自己知道石头想长啥。
明天,就得用它雕新的平安扣了。王建军对着月亮举了举刀子,月光照在刀刃上,亮得晃眼,像在说:别怕,往前走,巷子和石头都在呢。
院里的桃树在风里摇,花瓣落在王建军的工具箱上,像给新刀子盖了个粉被子。他仿佛又听见师傅的声音:“刀是手的骨头,手是心的皮,心亮了,刀就利了。”
嗯,心亮着呢。王建军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比月光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