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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山海法师 > 第372章 信念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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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湖深处的震颤仍在持续,仿佛有无形的巨手在湖底搅动,掀起连绵不绝的浪涛。那片翻滚的金雾比刚才更盛了,细密的金色光点在雾中浮沉,时而被浪头高高抛起,时而又被漩涡狠狠拽入深处,像极了此刻林野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那些关于责任、自我、过去与未来的念头,正毫无章法地冲撞着,找不到一丝头绪。

他始终没有挣扎,也没有嘶吼。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拉锯战,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他看得太清楚了,那具被占据的身体里爆发的激烈冲突,根本不是他的灵魂在对抗大羿。

他的意识像个被无形枷锁困住的旁观者,被囚禁在这片正在崩塌的心境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绷紧,脖颈上暴起狰狞的青筋,看着那双眼眸里幽绿与清明反复拉锯,看着那具躯体时而弓起如蓄势的猎豹,时而蜷缩如濒死的困兽。那股疯狂冲撞的日光之力,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那股让大羿都为之暴躁的抵抗,透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可这一切,都并非源于他的意志,而是源于这具躯体最原始、最本能的排异。

就像一块被强行嵌入榫卯的异物,无论那异物曾经多么坚硬、多么契合,终究与原本的构造格格不入。大羿的灵魂纵然强悍如上古神只,终究不是这具躯壳的原主。血脉里的排斥反应早已刻入骨髓,藏在每一寸筋骨、每一滴血液里,只是先前被大羿那股睥睨天下的强势死死压制着,如同被巨石压住的野草,只能在暗处积蓄力量。直到金乌那怨毒的一箭撕开了一道口子,那股压抑已久的排异之力才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与复仇的力量交织在一起,掀起了反噬的狂澜。

林野的意识在浪涛上漂浮,忽然想起方才那支幽绿光矢射中金乌残魂的瞬间。那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鸟发出的凄厉嘶吼,并非单纯的痛苦哀嚎,那声音里裹挟着的,是源自上古洪荒的、最纯粹的怨毒与诅咒。那是被射落的太阳对射手的复仇,是跨越了千百年时光的执念,精准地落在了继承者的灵魂上——不,此刻承受这份复仇之力的,是占据了他身体的大羿。

所以那具身体才会剧烈震颤,才会猛地弓起,咳出那口暗红色的血来。林野甚至能“看”到,那血迹落在栈桥木板上时,正冒着细密的白烟,里面湮灭的不只是大羿那股霸道的日光之力,不只是缠绕在他灵魂上的阴冷黑气,还有大羿被怨毒一点点啃噬掉的灵魂碎片。

原来如此……

林野缓缓垂下眼,目光落在脚下翻涌的金色浪涛上。那些浪涛里仿佛藏着无数细碎的镜子,映出他此刻茫然的神情。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盘踞在身体深处的阴冷意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衰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连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都淡了许多,淡到几乎快要消失了。

不是他的抵抗,也不是他的胜利。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场源于本能的排异反应的旁观者,一场复仇之力精准打击的见证者。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被困在这片崩塌的心境里,看着一切发生,看着一切结束。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林野的胸口,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滞涩。他想起了大羿之前的话,那些轻蔑的、刻薄的字眼,此刻竟像带着回声般在脑海里盘旋,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这副身子骨,还真是废物得超出想象。”

“才射落两只就撑不住了……”

废物吗?

林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或许吧。

他本就不是什么天选之子,更不是什么注定要拯救世界的英雄。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每天发愁的是晚自习前写不完的作业,担心的是月考排名会不会掉出班级前十,偷偷藏在床底下的游戏机还怕被爸妈打扫房间时发现。他会在课堂上偷偷打瞌睡,会在放学路上和同学争论新出的动漫剧情,会因为买到限量版的漫画书而开心一整天。

他的人生轨迹,本该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的。听爸妈的话,努力考上一所还过得去的大学,最好是离家近一点的,这样周末还能回家蹭饭。毕业之后找份安稳的工作,不用赚太多钱,够自己花就行。到了年纪就去相亲,娶一个不算讨厌的女人,生一个像他一样普通的孩子,然后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慢慢变老,看着孩子重复自己的人生。

那些拯救世界、对抗妖魔的事情,从来都只存在于漫画书和游戏里。那些穿着披风的英雄,那些挥着刀剑的战士,离他的生活太远了,远到像是另一个星球的故事。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卷进这一切的。是从那块陈雪突然递给他的令牌开始的吗?还是从第一次在放学路上感受到灵气复苏之后看见的那些个飘在半空的、穿着古装的“东西”开始的?好像一步步走到现在,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走的,身不由己。他就像个被扔进湍急河流里的人,只能顺着水流往前漂,不知道前面是浅滩还是悬崖。

他真的配吗?

配得上体内这股时灵时不灵的力量吗?配得上齐乐那双总是充满信任的眼睛吗?配得上陈雪每次战斗时都将后背交给自己的默契吗?配得上“继承者”这个听起来就无比沉重的头衔吗?

大羿射落九日,那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壮举,是刻在神话里的传奇。可他呢?射落两只金乌残魂就差点撑不住,连自己的身体都差点被别人夺走。若不是这具身体的本能排异,若不是金乌那跨越千年的怨毒复仇,他现在恐怕已经彻底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这样的他,凭什么站在这里?凭什么去管这些本该与他无关的事?

“或许……”林野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刚出口就被心湖的浪涛吞没,“我本来就不该管的。”

退回去吧。

退回那个普通的世界里去。把这些光怪陆离的遭遇都当成一场冗长而真实的噩梦,醒来之后,还是那个会为了考试烦恼、为了游戏着迷的林野。书包里的数学卷子还在等着他,床底下的游戏机还在等着他,明天早上妈妈做的煎蛋还在等着他。

齐乐和陈雪……他们那么厉害。齐乐能使用《山海经》的力量,能够驱动山海兽去战斗,能画出坚不可摧的防护网;陈雪身手那么好,挥着短刀的时候比动漫里的女主角还帅。没有他,他们应该也能想到别的办法吧?沪市这么大,藏龙卧虎,总会有真正的英雄出现,轮不到他这个半吊子来逞强。他在这里,只会拖后腿,只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心湖的晃动不知何时平息了些,那些狂暴的浪涛渐渐变得平缓,翻涌的金雾也沉淀下去,露出底下依旧暗流涌动却不再疯狂的湖面。远处的梧桐林虽然依旧笼罩在一片黯淡的光影里,树叶却不再剧烈摇晃,像是终于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安静地等待着结局。

林野看着湖面倒映出的自己——那道轻飘飘的、近乎透明的虚影,轮廓模糊,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虚影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退缩,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想起了过去爸妈早上出门时的叮嘱,妈妈在门口喊:“放学早点回家,晚上给你做红烧肉,记得把作业写完。”爸爸在旁边补充:“别在路上贪玩,最近好像不太平。”那时候他还嫌爸妈啰嗦,现在却觉得那些话里藏着的温暖,是他此刻最渴望的东西。他想起了书包里还没写完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他想了半天都没头绪,当时还在抱怨老师太狠心,现在却觉得,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书桌前啃难题,是多么幸福的事。他想起了昨晚偷偷打游戏时,队友还在语音里催他:“明天上线一起组队啊,说好的要冲段位呢。”那些平凡的、琐碎的日常,此刻却像带着温暖的光,在他脑海里清晰得不可思议,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那才是他该待的地方啊。

就在这时,心境之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像是有人在用指节轻轻敲打着一层薄薄的膜,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气息。那波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挣扎。

林野猛地抬起头,意识瞬间绷紧。

他感觉到了,那是属于他自己的身体传来的信号。大羿的意识正在急剧衰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那股源于血脉的排异之力与金乌的怨毒相互绞杀,几乎快要将那个阴冷的灵魂彻底碾碎。

他的身体,正在一寸寸地挣脱束缚,正在向他发出最迫切的召唤。

回去吗?

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战场,回到那片被金色火焰灼烧的江面上,继续承担那些不属于他的责任?继续面对那些能轻易杀死他的金乌残魂?继续做那个他根本不配做的“继承者”?

还是……就这么待在这里?

待在这片逐渐平静的心湖里,假装自己从未经历过那些事,任由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任由齐乐和陈雪独自面对危险?反正他只是个普通人,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林野的目光落在湖面那些破碎的光点上。那些光点曾经是璀璨的星河,是他握在手里时能感觉到的力量,此刻却黯淡无光,像蒙尘的碎玻璃。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被怀疑和退缩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他真的……可以吗?

这个曾经偷偷模仿动漫里的台词、幻想过自己变成英雄的中二病少年,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怀疑着自己,怀疑着那些曾在热血动漫里深信不疑的“英雄”二字。原来当“英雄”这两个字真的压到自己肩上时,不是热血沸腾,而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它不是一句帅气的台词,不是一个酷炫的pose,而是要赌上性命去承担的责任。这样的责任,真的能降临在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身上吗?

栈桥之上,“林野”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像秋风里的落叶。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沉的褐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那双眼睛里,幽绿的火焰越来越黯淡,像快要燃尽的烛芯,而属于林野本身的清明,正像黎明前的微光,一点点驱散黑暗,重新浮现。

他的手指依旧搭在那柄光弓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却迟迟没有动作。光弓上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应着他内心的挣扎。

江面上空,剩下的六只金乌残魂似乎也察觉到了对手的虚弱,它们发出更加疯狂的咆哮,声音尖利得像是能刺穿耳膜。金色的火焰灼烧着空气,在江面上投下大片扭曲的光影,它们庞大的身躯扇动着翅膀,朝着栈桥的方向缓缓压来,那股焚尽一切的热浪,几乎要将整座栈桥融化。

齐乐紧紧握着《山海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书页上。她布下的防护网光芒已经微弱到了极致,像一张随时会破裂的薄纸,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随时可能崩溃。陈雪站在一旁,手里的短刀紧握,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急切,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他们都在等。

等他醒过来。

而心湖深处,林野看着那道越来越清晰的召唤波动,久久没有动作。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勒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回去,意味着要再次面对那些恐惧和无力;留下,意味着要背弃那些信任和期待。

他,到底该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