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的廊下,晨光如轻纱般弥漫,悄然越过朱红的柱础,在青砖地上铺陈出一片斜斜的光影。
杜正伦刚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仿佛打破了这清晨的静谧。
“这位兄台,请留步!”
这声呼唤让杜正伦的步伐戛然而止,他迅速收回已踏出的右腿,袍角在地面上轻轻扫过,留下一道浅痕。
他转过身来,眉头微微一皱,目光落在了来人身上。
说话的人正是兵部尚书韩瑗,只见他正快步朝杜正伦走来,手中紧握着那方象牙笏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嗯?
”杜正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审慎:
“这位仁兄有何贵干?”
他与韩瑗虽然同在朝廷为官,但彼此之间却鲜有私交。
今日韩瑗突然拦住他的去路,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韩瑗快步上前,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决心和自信。
当他走到杜正伦面前时,突然停下脚步,这一停,带起了一阵轻风,吹得他的袍袖微微飘动。
韩瑗站定后,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插手礼。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显示出他对礼仪的精通和尊重。
袍袖在身侧自然垂下,叠成一个规整的弧度,仿佛是经过精心设计一般,给人一种优雅而庄重的感觉。
韩瑗面带微笑,眼神诚恳地看着杜正伦,说道:
“在下韩瑗,久仰杜公之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赏光,随在下一同前往悦来客栈小坐片刻?”
他的声音温和而亲切,让人难以拒绝。
杜正伦的目光落在韩瑗的脸上,稍稍停顿了一下。
他仔细端详着对方的神色,只见韩瑗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恳切的神情,眼角的细纹里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然而,杜正伦的心中却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
自从踏入仕途以来,杜正伦经历过太多的官场应酬。
他深知,这些看似平常的宴请背后,往往隐藏着各种目的和动机。
有的是为了攀附权贵,有的是为了托人说情,还有的则是为了探听一些内部消息或风声。
杜正伦与韩瑗之间并无深交,今日他刚刚得到擢升,韩瑗就如此殷勤地邀请他,这让他不禁心生疑虑。
他暗自思忖着,韩瑗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呢?
“韩尚书客气了。
” 杜正伦拱手还礼,语气平淡:
“只是在下与尚书素未深谈,这般叨扰,怕是不妥。”
韩瑗却不肯放弃,又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些:
“杜公这话就不对了。我们一朝为官,本就该多亲近才是。
何况在下久闻杜公在户部任上,为关中赈灾之事据理力争,连度支郎中都敢当面驳斥,这份风骨,实在让在下佩服。”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街口:
“悦来客栈离此不过半里地,那儿的胡饼夹肉做得极好,再温一壶新丰酒,咱们边吃边聊,也算全了这份同事情谊。”
杜正伦看着他,见对方眼神里并无谄媚,反倒透着几分坦荡,心里的疑虑稍减,却仍有顾虑。
他素来不喜应酬,更怕卷入不必要的纠葛,尤其是在这朝堂局势微妙之时
前几日柳子燕刚离京,韩瑗作为其旧交,此时拉拢自己,难免引人联想。
“韩尚书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杜正伦微微摇头,“只是政事堂还有公文待批,今日怕是抽不开身。
改日若有闲暇,再向尚书讨教便是。”
说罢,他作势要转身。
“杜公且慢!”
韩瑗连忙伸手拦住,动作略显急切,随即又觉失仪,忙收回手,脸上露出几分赧然;
“是在下唐突了。只是…… 在下确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杜公聊聊,无关公务,只论私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往来的官吏,见没人留意这边,才续道:
“实不相瞒,在下佩服杜公的,正是那份不偏不倚的性子。
如今朝堂上,能像杜公这般只论事理、不论派系的,实在不多了。”
这话倒是说到了杜正伦心里。
韩瑗这话,倒像是看出了他的行事准则。
“韩尚书过奖了。”
杜正伦的语气缓和了些:
“在下只是做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风骨。”
“杜公不必过谦。”
韩瑗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
“就当是在下想结识杜公这位朋友,无任何恶意,再说了悦来客栈的美食可是长安一绝”
杜正伦看着他,又看了看天色。
日头刚过辰时,政事堂的公文虽急,稍晚片刻处理也无妨。
他略一沉吟,终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叨扰韩尚书了。只是‘宴请’二字太过郑重,不如各付各的,反倒自在。”
韩瑗听到对方的话后,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笑声如洪钟一般,在空气中回荡。
他的眼角因为这一笑,皱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些,然而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那豁达的气质。
“哈哈,杜公果然是个实在人啊!”韩瑗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吧,咱们这就出发。”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悦来客栈的门口。
韩瑗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杜公,微笑着提议道:
“今日我们暂且放下那些繁忙的正事,好好地唠唠家常,你觉得如何?”
杜正伦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好,这正合我意。”
两人一同迈步走向悦来客栈,一进门,杜正伦便高声喊道:
“小二,给我们来几样家常菜!”
店小二闻声赶来,满脸堆笑地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菜马上就好!”
点完菜后,杜正伦和韩瑗径直上了二楼,进入天字一号雅间,相对而坐。
刚一落座,韩瑗便拱手问道:
“敢问杜公,您的祖籍是何地人士呢?”
杜正伦微微一笑,答道:
“我乃是相州洹水人士。”
韩瑗听后,点了点头,回应道:
“原来如此,在下乃是雍州三原人士。哎,我还以为我与您是同乡呢。”
两人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后,时间已经悄然流逝。
到了该结账的时候,韩瑗连忙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
“怎么能让您付钱呢?这顿饭理应由我来请。”
杜正伦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韩瑗真诚的笑容,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想要请客,于是也不再坚持,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韩瑗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