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初刚转身要往驿站正厅走,就听见身后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程少商探着半个脑袋出来,见她还没走远,便小声唤道:“阿姊。”
“怎么不多歇会儿?”程允初折回来,见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未吃完的糕点,眼眶比先前亮了些,“楼公子方才来找你,可是有急事?”
程少商把糕点往嘴里塞了塞,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出行那日他就跟了上来。”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不过阿姊,你是不是对楼公子有意见呀?方才你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高兴。”
程允初挑眉,没想到这丫头倒是敏锐。她拉着程少商往廊下的石凳上坐,直言道:“我不是对他有意见,是觉得他性子太软。你想想,先前路上遇着‘山匪’,他若在你身边,能护得住你吗?”
程少商愣了愣,随即笑出声:“阿姊怎么突然想这个?我与楼公子不过是普通相识,哪就到要他护着的地步了。”她顿了顿,又小声补了句,“再说了,昨日路上,也不是只有……”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亲兵的脚步声。一名红甲卫捧着个木盒快步走来,躬身道:“将军,这是方才在驿站门口拾到的,盒上刻着‘商’字,像是给四娘子的。”
程允初接过木盒,入手微凉,盒面雕着精致的缠枝纹,打开一看,里面竟放着一支白玉发簪,簪头缀着颗小小的珍珠,在廊下光线下泛着柔润的光。
“这是谁送的?”程少商凑过来看,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这支发簪的样式虽然漂亮,但就是感觉比萋萋阿姊送给她的单调许多。
程允初指尖摩挲着簪身,心里却犯了嘀咕。盒上没留名,再想到楼垚刚不久才从驿站出去,不难联想到这是他的。
她正琢磨着,就见袁慎摇着折扇从月亮门里走出来,目光落在木盒上,轻笑道:“哟?这支簪子可是城西‘玲珑阁’的新款,据说前几日才上柜,能这么快送到四娘子手上,送簪人倒是用了心。”
程允初抬眼瞪他:“袁公子是又闲得无聊了?不用陪伴圣上?”
“圣上那儿有凌将军在,再说了,圣上那儿哪有将军这里热闹,”袁慎走近,扫了眼盒里的发簪,“这簪子好是好,就是感觉缺点什么。”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程少商,“四娘子觉得,会是谁送的?”
程少商把木盒往身程允初面前推了推,撇起秀眉,“我怎么知道?许是哪位同乡误送的吧。”她说着就要起身回房,却被程允初拉住。
“别急着走,”程允初把木盒递给她,“喜欢就收下,不过得记着——送簪子容易,可往后能在你遇着危险时,能护着你的人,才值得你放在心上。”
程少商握着木盒,指尖微微发烫,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快步回了房。
待她走后,袁慎才收起笑意,对程允初道:“你这做阿姊的,倒是比谁都操心。”
程允初站起身,望着对面圣驾休憩的的方向,眉头微蹙:“我只希望嫋嫋能选个真心待她、又能护她周全的人。至于凌不疑……”她顿了顿,“他确实很强,配得上嫋嫋,但......做他的娘子注定不能安稳的生活。”
袁慎若有所思般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程将军口中所说的安稳日子是指什么呢?或者又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知道,但嫋嫋靠自己依然能过上好日子,选择一位夫婿只不过是想给她多添一层护佑,不是让她去趟另一摊浑水。”程允初指尖掐了掐眉心,语气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凌不疑背后的事太复杂,他仇家多,连带着我在他身边都要提心吊胆。嫋嫋前半生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她后半生还得跟着担惊受怕。”
袁慎收起折扇,目光落在廊下摇曳的灯笼上,声音轻了些:“可你有没有想过,安稳日子未必是她想要的?程四娘子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她不是会躲在人背后的姑娘,你回城那日去老宅接人,她便敢跟刁奴对峙,昨日遇着‘山匪’,她也没慌了手脚。凌不疑的世界是乱,可或许在她眼里,那种‘并肩扛事’的日子,比安安稳稳更有意思......”
程允初愣住了。她一直想着要护嫋嫋周全,却忘了这丫头从不是需要人圈在温室里的娇花。就像嫋嫋自己琢磨着改良农具,被大母和阿母说“不务正业”,她却偏要做成了给人用——这性子,本就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至于楼公子,”袁慎又补了句,语气里带了点调侃,“他是安稳,可你觉得,真遇上事了,他能跟程四娘子‘并肩’吗?怕是只会让她反过来护着他。”
这话戳中了程允初的心事。她想起方才楼垚看嫋嫋房门时那副怯懦的模样,又想起凌不疑昨日护在嫋嫋身前时的果断,心里那杆秤悄悄偏了偏。
正思忖着,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凌不疑提着盏灯笼走来,灯笼光映着他的脸,比白日里柔和些。他见着两人,脚步顿了顿。
程允初还没开口,袁慎就先摇着折扇起身:“你们聊,我去看看圣上那边的军报有没有送来。”说罢,还冲程允初挤了挤眼,转身走得干脆。
廊下只剩两人,灯笼光在地上投下两道影子。
程允初挑眉,直言道,“少主公,我知道你对嫋嫋有意思,即便我是你手底下的人,但我依然得提醒你——她不是你用来权衡利弊的棋子,也不是你需要‘拯救’的弱女子。你若真心待她,就得让她看清你的世界,别让她往后受了委屈。”
凌不疑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从没想过把她当棋子。我护着她,是因为我想护,不是因为她需要被护。往后我的事,我会一一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蒙在鼓里。”
他话说得坦诚,倒让程允初一时没了话。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房门“吱呀”一声——程少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块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