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季回安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更衣后就着天上仍旧高挂的圆月出门。
今日是考察两位皇子功课的日子。
事毕之后,便开始放假,直到正月初七之后方才复课。
文华殿中。
季回安见五皇子答完最后一题,恭恭敬敬、从从容容地将答卷放在他的案几上。
“少傅,弟子已经作答完毕,请阅卷。”
五皇子侯在一侧,季回安颔首表示知道了。
却没有令五皇子离开,反倒仍旧喝着茶等着底下的六皇子慢慢答题。
五皇子始终站在季回安的身旁,一动不动,定力极好。
六皇子勉强在香快燃尽之时,将答卷递交上来。
“少傅,弟子愚钝,最后一题未解。”六皇子脸上羞愧加懊恼。
五皇子适时替六皇子解围:“少傅,六弟前两日感染风寒,少了许多时间温习功课。
还请少傅莫要责罚。”
季回安侧眸瞥过,却隐约瞧见五皇子微微扬起的唇角。
“罢了,此次不过是寻常考察,不做最终成绩记录。”
两位皇子皆是一愣,不做记录?
每年的年终大考,不仅要记录还得呈给父皇看,这不是规定吗?
二人对视一眼,皆觉得不对劲。
为何还不做记录呢?
季回安很快便给出了解释。
“陛下后日会在勤政殿中,当面考考你们的学问。”
这是昭明帝与他商量好的事情。
三皇子一家独大对朝政而言并不算好,他们必须要扶持另外的皇子。
六皇子听到当面考察,宝子似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五皇子倒是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二人出了文华殿后,五皇子拉住六皇子的衣袖。
“六弟,听说还有一月余便是少傅的生辰,你可有准备什么生辰礼?”
六皇子头摇的如同拨浪鼓:“并无。”
五皇子又说道:“那咱们该提早准备才是。
少傅觉得我的鸟画的好,我预备给少傅画一幅百鸟图贺寿。”
六皇子的脸又皱了起来,他的功课不如五皇兄,礼乐射书数什么都不如五皇兄。
一样也拿不出来,该送什么礼物给少傅呢?
六皇子想了许久,才灵机一动:“有了,前两日少傅的砚台被伺候的人磕了一道口子。
我可以用这些年积攒的银子,给少傅买一块砚台。”
他兴奋极了,觉得真是个好主意。
五皇子却打岔道:“皇弟,不是皇兄说你。少傅乃季家少主,要什么样的砚台没有?
送这样的物件,没有诚意。”
“那该送什么?”六皇子觉得五皇子说的很对,送少傅礼合该是贵在心意的。
五皇子出主意道:“六弟你的木雕雕的好极了,若是你雕一个仙翁献寿桃,少傅定然会喜欢的。”
六皇子猛地点头:“皇兄说的对极了。”
他自小便喜欢雕一些小物件,六皇子有些蠢蠢欲动。
一刻都待不住:“五皇兄你自便,我先去挑木料。”
五皇子和善道:“快些去吧,我也该去选颜料才是。”
他一直站在廊下,直到六皇子的身影消失不见。
随侍的公公问道:“殿下为何替六殿下出主意?倒是被他抢了风头可怎生了得。”
连随侍都感觉的出来,少傅喜欢他家殿下多过六殿下。
不该提点他来争少傅的宠。
五皇子收起了一贯的平和之色,眉宇间的焦躁藏不住。
“少傅宠爱谁并不重要,能有决策权的只有父皇。”
“不出所料的话,他自今日起便会开始雕刻,后日殿前考试根本来不及准备。”
虽然六皇子不如他多矣,他也有自信能胜过他。
可是,此事决不能出任何差错,他需要的是十成把握。
五皇子带着随侍而去,季回安站在廊柱之后,望着辽阔无云的天际。
金禄斟酌问道:“少主,是否要去提点六皇子?”
毕竟,若是六皇子在殿前一道考题都答不出来,金禄怕昭明帝将责任算到他家少主头上。
季回安冷笑:“不必。”
既然五皇子有这个打算,那便让他拙劣的计谋成功又如何?
他在心中给五皇子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朱红色的叉。
一个狡诈的帝王,并非是他所需要的。
若是五皇子上位,他这个少傅说不得很快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断然不能!
他想出头,便让他出头好了。
季回安今日在文华殿中,故意没有言明。
昭明帝考察的并非只有两位皇子,还有勇王一道。
五皇子愿意出彩,多的是人不愿意让他得逞。
季回安什么都不打算做,只看戏便好。
——
很快便到了腊月十六日。
昭明帝这日将时间都空了出来,目的就是为了瞧瞧三位皇子究竟谁更有灵性。
勇王年长,见识阅历都更为丰富。
一道考试其实是占了上风。
但他莽撞又粗狂,悟性上恐不及两个弟弟。
昭明帝边等着边思索,又转头看了眼一旁淡定自若的季回安。
心中轻叹,若他是皇子身份就好了。
自己哪里还需要如此忧愁,吃不下睡不着的。
怪只怪当年没有妥善安置他,任由季家将他养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是季老太爷夫妻精心,恐也养不出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来。
季回安自然是不知道昭明帝心中所想,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这辈子唯二庆幸的两件事。
一件,得遇谢清妤。
二件,便是能在祖父母膝下长大。
于他而言,唯有此三人暖他心怀。
帝位他能抢来却不屑,可祖父母与阿妤,却是上天恩赐。
很快,勇王便到了殿门口。
恰巧碰到五皇子六皇子二人联袂而来。
他高大的身躯站定,不屑地看着比他足足矮了两个头的小豆丁。
“五弟,六弟。”
“皇兄好。”二人皆十分恭敬。
勇王很是满意,“走吧,为兄带你们去见父皇。”
他话中微含讽刺,让五皇子听了很是不舒服。
他和六皇子出身低微,又不像二皇子曾经记在中宫名下。
能见父皇的时候少之又少。
可他面上一丝情绪也没表露出来。
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