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匪夷所思,绝不简单!
鎏金酒盏“当啷”坠地,碎瓷在金砖上迸出寒芒。
昭明帝握着酒樽的手骤然发颤,琥珀色琼浆顺着龙纹袖袍蜿蜒而下。
他盯着殿前踉跄闯入的传讯兵,瞳孔里映着对方染血的披风。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一口鲜血喷在蟠龙案上。
“陛下!”丽妃的尖叫撕裂死寂。
满殿文武如泥塑木雕,几位老臣扶着玉柱才勉强站稳,雪白胡须抖得不成形状。
季回安握着谢清妤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半月前还给他来信的戚老将军,此刻竟成了传讯人口中战死的亡魂。
北风卷着雪粒扑进殿门,扑灭几盏宫灯。
昭明帝抹去唇边血渍,龙袍下的身躯仍在颤抖。
丽妃大声高呼:“快传太医!”
须发皆白的曾院使跌跌撞撞闯入时,腰间药囊还沾着未及拂去的雪粒。
他踉跄着扑倒在御阶下,桃木簪子松脱落地。
露出额角因急行沁出的汗珠:“陛下宽心!”
话音未落,已抖着手从袖中取出金丝楠木针盒,十二根细若游丝的金针在掌心泛着冷光。
昭明帝还在剧烈喘息,龙袍下的肩膀起伏如浪。
曾院使眯起昏花老眼,指尖迅速点过皇帝颈侧大迎穴。
第一根金针已顺着印堂穴没入,手法稳得不像古稀之人。
第二针落于膻中穴时,昭明帝喉间的痰喘声渐弱,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缓。
老院使额角青筋暴起,第三针直取气海穴。
当第四根金针扎入足三里时,昭明帝忽然抓住他颤抖的手腕。
血珠顺着金针滴在明黄龙纹上,开出妖冶的花。
“臣...尽力保陛下无恙。”曾院使喉结滚动,白发垂落遮住湿润的眼角。
太和殿内鸦雀无声,唯有烛泪坠地的轻响。
所有人皆伏在金砖上,脊背绷得如弓弦,只敢从余光里偷觑御阶上的动静。
谢清妤攥紧季回安的袖口,有些不安。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曾院使的金针在烛火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游弋在帝王血脉里的寒星。
当第五根金针刺入气海穴时,昭明帝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丽妃猛地抬头,却见皇帝攥着龙椅扶手的指节已恢复血色。
老院使额角的汗珠滴在明黄御袍上,晕开深色圆斑,他颤抖着抽出最后一根银针,指尖沾着极淡的血丝。
“陛下...”曾院使话音未落,昭明帝已抬手按住眉心,喉间溢出低哑的叹息。
季回安感到谢清妤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发抖。
抬眼时,正看见昭明帝撑着龙纹案几缓缓坐直,冕旒下的面容虽仍苍白,却终于有了活气。
昭明帝按了按发颤的太阳穴,指节敲在蟠龙案上发出闷响:“搜他身上可有密报。”
两名金吾卫如鹰隼般扑向浑身浴血的传讯兵,从他贴身衣甲夹层中抽出卷泛黄的羊皮纸。
当密报呈至御案时,羊皮纸上已洇上暗红血渍,像朵妖冶的花。
“戚老将军好大喜功,孤军深入...”昭明帝念出第一句时,指尖突然痉挛,将纸角捏得发皱。
丽妃捂着嘴后退半步,撞翻身后鎏金香炉,龙涎香混着焦糊味弥漫开来。
满殿文武额头贴地却竖起耳朵。
有年轻官员忍不住抬头,正对上昭明帝骤然猩红的双眼。
“折损三分之二戚家军...”
最后几个字被皇帝咬得破碎,密报上斑斑墨点似是血泪。
季回安攥紧谢清妤的手,看着御案上飞溅的茶盏碎片。
殿外寒风吹不散满室凝滞的死寂。
唯有昭明帝粗重的喘息声,混着羊皮纸沙沙的翻动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陛下!戚老将军镇守北境几十载,怎会犯如此蠢事!”
兵部侍郎突然直起腰,官服上的云雁纹在烛火下剧烈颤动。
“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此言一出,十数位朝臣纷纷叩首。
白发苍苍的镇国将军老泪纵横:“老臣与戚兄曾同守潼关,他用兵谨慎如狐,绝不可能贸然深入!”
而勇王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玉佩,轻笑打破僵局:“诸位莫要被往日功绩迷了眼。”
他玄色蟒袍扫过金砖,缓缓起身时冕旒轻晃。
“人非圣贤,老将军年逾古稀,许是想再立奇功,才误中奸计。
三分之二的戚家军命丧沙场,这罪责难道要陛下替他担?”
话音未落,宣武将军卫崇山抱拳附和:“勇王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另派良将平乱!”
“一派胡言!”有戚老将军曾经的部下怒拍玉阶。
“将军若在,必取尔等狗头!如今边境告急,不商讨退敌之策,却忙着落井下石,当真狼心狗肺!”
他布满伤疤的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引得几位武将纷纷附和。
勇王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梁间铜铃作响。
他猛然跪地,双手抱拳:“陛下!儿臣愿领十万大军驰援北境,誓斩敌酋,以雪此耻!”
他抬起头时,眼中燃着熊熊烈火,“若不能收复失地,儿臣愿提头来见!”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昭明帝盯勇王坚毅的面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龙纹案几。
殿内气氛凝重如铅,季回安缓缓抬眸,喉结微动。
声音带着几分谨慎与斟酌:“陛下,戚老将军既已战死,不知戚家其他将军境况如何?
他们常年驻守北疆,熟知北狄习性与边境地形。
若仍在,或无需另遣主帅,只需派兵驰援即可。”
昭明帝原本紧绷的神色因季回安开口稍有缓和。
可下一刻,他面容又覆上寒霜,眼神中满是悲怆与决绝。
沉声道:“戚家满门,皆战死在霞谷关。戚家其他将军,无一幸免,他们全都留在了那片战场。”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季回安紧皱着眉头,冷厉的眼眸看向勇王,戚家满门,五位将军,就这么全死了?
那可全都是戚老将军亲生子,个个自打娘胎就开始学兵书。
是一人能敌一军队的出色将领。
就这么轻易地,全都折损在他们最最熟悉的北境战场?
匪夷所思,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