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渐渐爬上树梢,谢府看门的小厮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见着管事的来了,赶紧三步作两步上前。
有些拿不定主意道:“赵管事,咱这府门,要不要关?”
赵管事用力拍了下小厮的脑袋:“关!都什么时辰了,府门还不关?”
“可,可季少主还没走。”小厮为难极了。
他才来管大门没多久,还没见过府中客人还在就关府门的情况。
“叫你关你就关,磨磨唧唧什么。”赵管事皱着眉头不耐烦。
小厮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落了锁。
赵管事负着手边摇头边走。
他老早就瞧出来了,他们谢府的天儿算是变了。
从前一言九鼎的指挥使,现在说的话可以不算数,只要大小姐开心,朝令夕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就譬如季家少主的事儿。
就算指挥使再生气,再不忿,再下了死命令不让季少主进门。
但凡大小姐发话,指挥使就没有不允的。
就拿今天这事来说,指挥使对着他一通火气。
但到了大小姐面前,保管什么气都消了。
哪里还顾得上季家少主。
而被赵管事念叨的季回安,此刻与谢清妤二人仍旧坐在院中。
月光正好,满地华霜。
丫鬟们全都退下,唯余季回安和谢清妤二人。
谢清妤将发簪递给季回安,“小季大人,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季回安唇线上扬,接过发簪:“阿妤,愿我年年有你就好。”
往后余生,他只愿有阿妤相伴,若是没有她,他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思?
谢清妤双颊飞红,在月光下显得那般惹人怜爱。
洁白的如雪般的月华落在她的身上,像是给她笼罩了一层白纱。
突然,季回安觉得,此刻像极了二人共白头。
他伸手揽过谢清妤的腰身,让她静静地倚在他的怀中。
而与梧桐居内温馨又充满爱意氛围不同的是,在京郊的空宅院里头。
黑衣人拢着一身长袍,戴着帽兜,整个人都沉在黑暗之中。
连月色的光亮都照亮不到他一丁点儿。
只留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要将所有都吸进去一样。
而他身下,下属跪伏着。
“主上,属下幸不辱命!”
黑衣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声音暗哑道:“很好。”
“此事办的不错!既除掉了戚家那群硬骨头,又将此事嫁祸给勇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桀桀桀......”
黑衣人笑的渗人,又突然停了下来。
“只不过,反倒是便宜了季回安这小子。”
下属问道:“主上,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
“如今六皇子成了太子,看那狗皇帝的样子,也撑不了太久。
黄口小儿倒是好对付,就是他身后的季回安实在是麻烦。”
黑衣人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月。
冷声问道:“那玩意儿养的如何了?”
下属一愣,赶紧回答:“回主上,明日就该成了。”
“好,好好!”黑衣人兴奋极了,语调都欢快了起来。
就像是嗜血之人恰好见到了新鲜的血液,那么醇美,那么香甜。
但下属有些不明所以,斟酌着问道:“主上的意思,是让那玩意儿去对付季回安?”
黑衣人缓缓摇了摇头,“不,不不。”
“季回安得留到最后,慢慢儿来。”
“咱们那陛下,这辈子顺风顺水太久了。难免自视太高,觉得自个人就如同天人一般。”
“如今病的苟延残喘,或许可以给他送份儿大礼,让他先上天,如何?”
黑衣人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丝毫不是商量,而是决定。
下属抱拳点头:“谨遵主上安排。”
二月二,龙抬头。
薄雾初散,朝阳为街巷镀上一层金辉。
青石板路上,小贩们挑着绘有蟠龙的食盒穿梭叫卖。
茶馆酒肆早早挂起龙须面的幌子,蒸汽裹挟着面香漫过雕花木窗。
而南诏皇子索罗一身暗绣银纹的锦袍,却掩不住眉间的郁结。
他已经足足有半个月没有见到阿丽亚了。
这叫他如何能忍受。
阿丽亚足不出户,他上回瞧着君晔碍眼,结结实实打了他一拳。
现在君晔吩咐不准他踏入衍王府半步。
他不明白,阿丽亚分明知道他入不了衍王府府门,为何也不出府到御苑来瞧他。
他现在都在怀疑,阿丽亚是不是真的变了心。
索罗难过极了,他为了阿丽亚守身如玉,半点不碰旁的女子。
这在南诏是绝无仅有的。
哪个男人不是左拥右抱,娶上十八房姬妾。
更别说像他这样的皇子了,多的是女人愿意上他的床。
索罗越想越气,既然阿丽亚心里没了他,那他又何必苦苦守着。
他负手踏入烟雨楼。
楼内丝竹声靡,歌姬的水袖轻扬,却还是难入索罗之眼。
他径直登上三楼雅间,推开雕花窗,望着秦淮河上朦胧的画舫,抓起酒坛仰头灌下。
辛辣的美酒顺着下颌滴落,浸湿衣襟,也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
有烟雨楼的妈妈知道南诏皇子来了,赶紧到了雅间。
她脸上堆着比胭脂还艳的笑,银线绣的牡丹随着躬身的动作几乎要蹭到索罗的靴面。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稀客可算来了!”
她余光瞥见桌上翻倒的酒坛,又凑近三分压低声音。
“可要姑娘陪着解闷?咱们楼里新来的雏儿,水葱似的,嫩得能掐出水……”
“最漂亮的。”
索罗把玩着鎏金酒盏,指节重重叩在檀木桌上,震得杯中的残酒泛起涟漪。
妈妈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
绞着绢子赔罪:“您有所不知,那些个红牌姑娘寅时才歇下,这会儿日头刚爬三竿......
要不先挑个伶俐的?翠喜会唱南曲,玉娘的琵琶弹得一绝......\"
“啰嗦!” 索罗将酒盏狠狠掼在地上,瓷片飞溅。
妈妈吓得后退半步。
他眯起眼,额间红宝石坠子随着动作晃出冷光。
“找个看得过去的,立刻。”
妈妈忙不迭福了福身,转眼间已消失在雕花门外。
约莫一炷香工夫,门轴发出吱呀轻响。
龟公弓着背领进个姑娘,鹅黄襦裙绣着并蒂莲,鬓边茉莉暗香浮动。
索罗抬眼扫过姑娘泛红的脸颊,随手抛了锭银子:“都下去。”
话音未落,却见那龟公仍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死死盯着索罗的脖颈。
那里经脉凸出,随着说话声,一下一下跳动。
龟公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