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季回安终于踏进内院。
檐下宫灯次第亮起,将青砖小径染成暖黄,显得尤为温馨。
季回安穿过回廊,越过月洞门。
推门而入,卧房中热气裹挟着玫瑰香扑面而来。
谢清妤正半倚在雕花榻上,湿发如墨瀑般垂落。
拨云拿着棉布,小心翼翼地替她绞干发丝。
听到脚步声,谢清妤侧过头,眼波流转间,望见季回安倚在门边。
月白色衣袍的袍角被微风吹扬,嘴角还噙着一抹难得的笑意。
“季大老爷走了吗?” 谢清妤接过拨云手中的木梳,指尖无意识地绕着一缕发丝。随口问道。
“走了。” 季回安迈步上前,动作自然地从拨云手中接过棉布,在榻边坐下。
他的手掌带着薄茧,轻轻握住谢清妤的长发。
动作轻柔而熟练,一下一下地绞着发间的水珠。
谢清妤挑了挑眉,察觉到他心情似乎格外不错。
“今日是得了什么喜事?瞧你眉眼都是笑意。”
季回安轻笑一声,却不接话。
他没打算现在就将季家管家权的事情告诉阿妤。
一来,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做事也不是每回都靠谱。
尤其是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上面,说不得做不了内宅的主。
不过,好在索罗王子的案子够大,他怕自己撂挑子,定然会全力说服他母亲。
二来,即使拿到管家权,其实对阿妤来说也并不轻松。
他的本意只是为了她过的舒心,在季家没有人能刁难她罢了。
至于真的管家,那还是算了,他并不想她太累。
到时候,多给几个得力的管事便可以了。
他的阿妤只需要掌控好大方向,其余的都有人去安排。
他希望阿妤不必再多思多虑,只要安心地待在他的羽翼之下便罢。
季回安岔开话题,转而说道:“刚收到消息,南诏这回派来的,是大皇子。”
阿丽亚的信又急又快,南诏王收到信后便立即派人前来。
“可是那个最有可能登上南诏王位的人?”
谢清妤眸光微闪,坐直了身子,发梢的水珠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正是。” 季回安应了一声,手中的动作未停。
他那双幽深的漆眸看了看谢清妤胸口衣襟上被水珠浸湿的位置。
喉结上下滚动。
又偏过眼,清了清嗓子道:“听闻他手段狠辣,野心勃勃。比阿丽亚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番借着索罗的死前来,恐怕也是另有目的。”
南诏的情势并不比大祁好多少。
南诏王子嗣众多,再加上他只冷眼看着儿子们争夺,并不怎么调节。
南诏人骨子里都有好斗的劲,夺嫡厮杀的更厉害。
能在一众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如今又呼声最高的南诏大皇子,想必除了最年长外,还有很多旁人不知晓的原因。
谢清妤皱起眉头,神色变得凝重:“小季大人。”
季回安转过头看向谢清妤,眼眸中有些疑惑:“阿妤,何事?”
谢清妤撑着从榻上直起身来,季回安顺手取过迎枕,垫在她的背后。
她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迎枕,拉过季回安的手。
将他手上的棉布放在一旁,把玩着他那双修长的手。
“我总感觉,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太过蹊跷。”谢清妤缓缓开口道。
“先是索罗好端端的,无辜被人取了性命。如今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再是陛下突然被气的病危,衍王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不能妄下断言。”
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不管是何人,但凡反常的行径必须要多多思量。
否则一个不慎,便会漏了蛛丝马迹。
谢清妤顿了顿,美目微眯。
“背后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操纵。
索罗的死,若说只是南诏的人动的手,我是不信的。”
南诏的人哪里有这个本事,在大祁的京都,天子脚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一个人。
还能全身而退,让人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极有可能是大祁人与南诏勾结做下的事。
否则南诏的人手,在咱们大祁的京都,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来。”
谢清妤说完,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季回安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他的大掌中。
眼眸静静地看着谢清妤。
烛火摇曳,映得她眉眼愈发清丽。
眼中闪烁的睿智聪敏光芒,更是让人心动。
谢清妤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脸。
嗔怪道:“好好的,盯着我作甚?”
季回安嘴角的笑意更浓,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阿妤真聪慧,与我所想不谋而合。
朝堂之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南诏大皇子此番前来,必定是想借机施压,谋取利益。
而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谢清妤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轻声说道:“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信你。
只是这局势复杂,你行事一定要小心。”
季回安揽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发顶,低低 “嗯” 了一声。
窗外,夜色渐深,屋内却暖意融融。
他与阿妤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于他而言,都是喧嚣朝堂之外难得的温柔港湾。
接下来两日,季回安都往返于勤政殿和大理寺之间。
太子也搬到了勤政殿中,开始侍疾。
说是侍疾,其实孟葛一直守在昭明帝的身边。
季回安这样的安排更像是将昭明帝和太子都放在一块儿保护。
勤政殿周围,暗卫里三层外三层。
时刻都在警惕着一些人的别有用心。
很快,南诏的大皇子索傲就到了京都。
他与他弟弟的莽撞不同,索傲看起来更成熟,更韬光养晦些。
季回安亲自出面接待,仍旧是将他们都安置在御苑之中。
索傲站在御苑的厅中,眉目凌厉地责问季回安:“我弟弟呢?”
季回安不卑不亢,从容淡定道:“大理寺,索傲皇子可要去一观?”
“不必了,人死不能复生。”索傲微微抬头,漫不经心道。
又说:“本王倒是想要见一见陛下。还请小季大人好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