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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更漏声在安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烛火摇曳,将季回安伏案的身影拉得老长。

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间,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沙沙游走,朱砂批注如血般醒目。

铜鹤香炉里的南海龙涎香早已燃尽,唯有偶尔响起的烛花爆裂声,打破这深夜的寂静。

金禄垂手立于一旁,看着自家少主专注批阅公文,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喉间紧张地滚动了一下,想着今日打探到的消息。

季回安手中的笔并未因着金禄的回禀有半分停顿。

依旧在奏章上圈点批注,仿佛金禄说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金禄不敢再出声,只得静静候着。

廊下更鼓又敲过一声,案头的茶盏也凉透了三次。

终于,季回安搁下狼毫,伸手揉了揉眉心。

整个人慵懒地向后靠去,右手随意搭在雕花椅臂上。

“他见的是谁?”季回安的声音低沉而散漫。

却让金禄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赶忙上前一步。

恭敬回道:“少主,索傲皇子去的是京郊落马坡的玄冰别院。

那宅子原是太宗年间用来幽禁犯错的君氏族人,院墙三丈高,四角设有了望塔。

早些年胤亲王结党营私,陛下雷霆震怒,自此对皇室族人管束极严。

再无人敢犯大错,那宅院便渐渐荒废。

如今院内杂草齐腰,连野猫都不愿踏足。”

季回安闻言,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扶手。

目光深邃如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案头未干的墨迹被烛火映得发亮,仿佛一张细密的网。

金禄见状,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只是......”

“暗卫跟丢了与索傲皇子会面之人。

那人极为警觉,甫一出院落便察觉不对,接连使出七次反追踪手段。

暗卫担心暴露,不敢贸然靠近,最终失去踪迹。”

季回安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剑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伸手取过案头的青铜镇纸,在掌心缓缓摩挲。

“跟丢了?”

他坐直身子,周身气场陡然变得凌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威压。

金禄不由得心头一颤,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打湿了内衬的麻布。

“少主恕罪!”金禄扑通一声跪下。

季回安起身,行至窗前,伸手推开窗棂,有雨丝飘落到房中。

外头黑洞洞一般的夜,上空漂浮着诡异的黑云。

一团一团缠绕,像极了如今波云诡谲的朝堂。

他低声开口问道:“可有其他发现?”

索傲与大祁的人勾结,他早已经料到。

至于这人是谁,心里大抵有几个方向,还需要待证实。

暗卫虽然没有查明那人的身份,可也已经暴露许多。

季回安负在身后的拇指与食指不断摩挲。

金禄赶紧开口道:“回少主,属下的人在宅院中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哦?说来听听。”季回安有了几分兴趣。

金禄思索片刻,斟酌着开口:“那宅院中还关着一怪物。”

他只能用怪物来形容那个‘人’。

“少主,那怪物就关在宅院东厢房的铁笼里。”

金禄想到见到的场景,声音便有些发颤,下意识攥紧了腰间佩刀。

“属下们潜入时,正见它用头撞铁栏,两对獠牙在月光下泛着青芒 。”

他从袖中抖出一张草纸,上面用炭笔歪扭地画着怪物轮廓。

额骨异常凸起,眼窝深陷如洞。

脖颈处交错的伤痕深可见骨,却透着诡异的殷红,仿佛每道伤口都在搏动。

季回安接过草纸,指腹碾过纸上描摹的獠牙形状。

忽然想起索罗王子尸身脖颈处那两个对称的血洞。

“它身上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金禄吞咽着唾沫,仿佛又闻到那股恶臭。

“极像是人血的气味。”

“咱们的人从后院的枯井中发现一些尸首。”

金禄展开另一张草纸,上面用朱砂标着七八个红点。

“暗卫捞起五具残尸,已经都被泡的面目全非。”

“其中有一具尸首,小臂上有一朵梅花胎记。

和上个月报官失踪的绣娘户籍画像一模一样。”

金禄顿了顿,望着季回安骤然冷硬的侧脸。

继续说道:“更怪的是,柴房堆积的木桶里全是血水,桶底沉着未腐烂的内脏。

像是......像是专门用来豢养那怪物。”

烛花突然爆响,季回安抬眼,烛火在他瞳孔里跳跃,映出骇人的猩红。

他想起曾浏览过南诏的孤本。

上头秘术记载:“以生人血肉饲傀儡,可令其力大无穷,唯不识主。”

索傲皇子与黑衣人的密会、索罗脖颈的齿洞、京郊失踪的百姓、废宅里的嗜血怪物......

这些碎片此刻在他脑中拼成一幅阴森的图景。

有人正用活人血豢养失控的傀儡,而索罗之死,不过是这盘毒棋的第一步。

季回安又重新走到窗边,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

远处皇城的角楼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是被巨大的黑夜给吞噬。

“安排下,明日晚间,要去落马坡一趟。”季回安吩咐道。

又叮嘱:“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背后之人的目的还未明确,那被饲养的傀儡,杀伤力如此强大。

他们定然留着他还有别的用途。

他倒要看看,究竟想翻起什么浪来!

“是,少主!”

翌日,天色大亮。

季回安一早便乘车到了谢府。

谢家门房见了季回安的马车,赶紧将门打开。

虽然他家指挥使发了话,不准小季大人随意入府。

可他们也就头回拦过。

不过片刻,大小姐便带着人急匆匆来了。

险些还扭伤了脚。

指挥使得知,还狠狠地罚了他们一顿,说他们不知变通!

自那之后,他们老远见着小季大人的马车,便赶紧将门打开。

这样总不会出错了。

果然,指挥使再也没有说过不让小季大人进门的话。

府里头的人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如今大小姐才是这个家中唯一一个一言九鼎之人。

季回安到了梧桐居后,便见谢清妤倚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张精致的花笺。

他凑近一瞧,却是一张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