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如何?”孟葛没好气地接过书,塞进药箱里。
“昨夜又呕了半盏黑血,脉象虚浮如游丝。”
他指了指案几上的药渣,“刚换了药方,用了天山雪莲,再挺也不过是十来日时间。”
说罢便开始收拾药箱,瓷瓶、银针装了满满一箱,动作却有些颤抖。
第一回逆天改命时便隐晦告诉昭明帝,还有两月时间。
如今两月将满,就算是没有被索罗王子身亡一事刺激到,昭明帝也挺不了多少时日。
‘啪’的一声,孟葛盖上了药箱,刚准备提着就走。
却见季回安轻轻地将左手的食指中指搭在药箱上。
孟葛用力提了三次,药箱像是长在了桌上一样,纹丝不动。
他看着季回安漫不经心,老神在在的模样,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撇过头不想看到季回安。
他只不过是个郎中,拜了个好师,有几分名气,也救了一些人。
因着与谢清妤有几分渊源才留在晏清堂中。
本早就打算离开京都,后来对谢清妤提出炮制一味迷人心魄的香丸感兴趣,这才又留了下来。
原先因为‘绕指柔’被用在战场上,大破北狄人还有些自豪。
深觉除却一身医术之外,还有微薄之力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现在他只有满满的后悔之意,早知道就早些走了。
如今被卷进这尔虞我诈之中,被季回安控制住,身不由自己的。
还不知道过几日等昭明帝驾崩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孟葛越想越气,猛然起身,对着绣墩一脚踹了过去。
声响过大,惊得太子手中的板栗掉了一地。
季回安面色未变,对着太子温和道:“殿下先去偏殿,将《孟秋记》默一遍。待会微臣来考较殿下释义。”
太子的眸色一暗,双眉下垂,小脸皱巴巴地应下。
瞟了食盒里头未吃完的烤红薯几眼,依依不舍地对季回安施礼离开。
早知道他方才就吃快些了。
孟葛转头看向季回安,眸色中警惕非常,“你把太子支走,想说什么?”
季回安的手轻点着椅臂,略略思索,问道:“可有法子让陛下醒来?”
孟葛暴跳如雷:“我只是个江湖郎中,你还真当我是神医了?”
“能让陛下醒来我早就让他醒来了,还用一直守在此处?”
孟葛觉得季回安太强人所难,昭明帝都成啥样了,还想着让他醒来?
但他见季回安不言不语,也渐渐平复了情绪,“若是陛下驾崩,你当真要支持太子登基?”
季回安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问道:“孟神医此话怎讲?”
孟葛轻轻点了点太子方才坐的地方,说道:“你未至勤政殿的这几日,太子日日抱一节木头在雕刻。”
“并没有见他将心用在功课上,这样的储君......恐怕难当大任。”
孟葛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说的有些多余,连他都瞧得出来的事儿,季回安会不明白?
果然,季回安听孟葛说完也没有吃惊,只淡淡地说道:“太子如今是陛下唯一的子嗣。”
“无论他能否担起大祁江山,他都将是下一任君主。”
太子喜爱木雕,他早前便知晓,也并不意外。骨子里带的东西,又如何轻易改的掉。
如今重要的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点任何人都不得质疑。
季回安不愿意再讨论太子,又一次向孟葛确认道:“你确定没有办法能令陛下醒来?”
“哪怕一刻钟也好。”
孟葛转头,眸子惊讶地锁住季回安的脸。
“只是一刻钟?”他好像有点明白季回安想做什么。
一刻钟够干嘛?够交代后事!
季回安点了点头。
虽然太子已立,而他也是昭明帝亲口定下的辅政大臣。但终归没有临终托孤来的让人信服。
所以,醒来一次很有必要。
孟葛皱着眉,思忖道:“若是如此,倒是有法子。”
只药效太猛,醒来之后必死无疑。
不过昭明帝本就是个活死人一般,于他而言也无多少区别。
“好极。”季回安挑眉赞道。
孟葛才发觉,自个儿好似又上了季回安的贼船。
若是有人质疑昭明帝的死因怎么办?
用药让昭明帝醒来一事,并非毫无痕迹。
只要太医小心查探尸身,便能察觉。
万一查到他头上......那他岂非是弑君的凶手?
不不不,这太可怕了。他的小命要紧。
“小季大人可想过如何替孟某脱身?”
他为季回安办事,季回安护着他的安全,这很合理。
季回安扫了孟葛一眼,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才回道:“你不必害怕,无人会质疑陛下的死因。”
就算有,也查不到孟葛的头上。
“还有,季某希望你能在宫中待到七日之后。”
孟葛明白,点了点头。
季回安又说道:“不过,今夜恐怕要劳烦孟神医同季某一道去个地方。”
“去哪里?”孟葛问道。
——
夜渐渐来临,天空中零星地点缀着些星子。
季回安的马车停在了谢府门口。
他二话没说下了马车,径直敲门阔步朝里而去。
而孟葛的头才探出车窗,金禄突然出声:“还请孟神医稍等片刻,少主马上就来。”
孟葛有些不明所以,他问了季回安一路,季回安都不曾告诉他到底要带他去哪儿。
只丢下一句‘到了便知。’
可到了谢府又没准备让他下车,孟葛有些摸不着头脑。
索性也不想了,抱臂靠在车厢上,打起盹来。
季回安到梧桐居的时候,屋子里头还灯火通明。
他迈入卧房时,谢清妤已然身着寝衣,在梳妆台前卸下钗环。
如瀑的墨发披散在背后,听到声响,蓦然转头。
见季回安来了,笑道:“小季大人这是从宫里才出来?”
季回安上前,执着谢清妤的手,点了点头。
“阿妤,换身衣裳,带你去个地方。”
谢清妤一愣,猛然惊觉,原来白日里他说的让她晚些歇息,是这个意思。
白皙的脸上瞬间像被火燎了一般,羞得通红。
用力将手从季回安的掌中抽回,恼他有意不说清楚。
季回安看着她进了里间换衣裳,有些宠溺地笑着摸了摸鼻尖。
他的阿妤,可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