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打住!” 我笑着抓起桌上茶盏一饮而尽,茯苓混着桂花的香气漫开,倒和白日里苏姚她们兑的茶一个味道,“南北诡道能有今日,靠的是诸位同心,我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
辛茶与常浮对视一眼,年过半百的面容上满是岁月刻下的沟壑,眸光却在月光下微微湿润。常浮摩挲着惊堂木上斑驳的纹路,长叹一声:“我们南北两脉斗了一辈子,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如今白发苍苍,原以为诡道会在纷争中消亡,却没想到还能迎来这般光景。”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透着不解,“可掌门,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您执意卸任?”
我将茶盏轻轻搁在石桌上,瓷与石相触发出清响,惊飞了停在槐枝上的夜鸟。山风掠过竹林,带着远处前殿传来的零星笑闹声,混着后山特有的草木清香。
“我现在当着 901 局的局长,又挂着诡道掌门的头衔,两头事务缠身,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我望着灵脉交汇处腾起的微光,那是南北弟子设下的结界,“况且,我这掌门当得随性,这么些年来,没按规矩闭关修炼,也没好好整顿门规,倒像是个甩手掌柜。与其占着位子,不如让更合适的人来担起这份责任。”
“可若没有您南北又怎会有今日?” 他指尖拂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您总说自己没做实事,可诡道如今灵脉相通,弟子们亲如一家,后山的三百棵槐树年年开花,这些难道不算吗?”
“正是因为看到诡道如今蒸蒸日上,我才放心交棒。” 我笑着捡起那片槐花,花瓣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却承载着太多回忆,“池田心思细腻,又在我身边历练多年,他能带着诡道走得更远。而我……” 脑海中浮现出苏姚拆咖啡机时专注的模样,许绗晒茯苓饼时温柔的侧脸,还有陈厉咋咋呼呼却无比可靠的身影,“我还有更想做的事。”
常浮忽然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灵泉泛起涟漪,可他嘴角却噙着笑:“你这小子,说是卸任,倒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偷懒的借口!”
“这可不叫偷懒,叫各司其职。” 我将木匣推回辛茶手边,里面的算珠碰撞出清脆声响,“往后诡道的账,还得劳烦辛茶师兄多费心;门规戒律,常浮长老也得多盯着点池田。”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槐花碎屑,“我啊,就当个逍遥客,哪边有热闹就往哪边凑。”
第二天清晨,后山的晨雾还未散尽,诡道前殿的青铜香炉已飘出袅袅青烟。三百棵槐树的花瓣被夜露压得低垂,却在晨光中透着股说不出的庄重。池田身着崭新的月白道袍,腰间系着我亲手编的灵雀羽毛绳,站在祖师殿门口,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的镇魔纹 —— 那是昨夜许绗熬夜绣上去的,针脚细密得能看见月光的影子。
苏姚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从陈厉兜里顺来的糖葫芦,红果上的糖霜沾了半块在她指尖。“紧张吗?” 她挑眉看池田,银发被晨露洇得微卷,“要不我现在去把陈厉绑来给你当垫背的?” 池田猛地摇头,耳尖却红得比糖葫芦还鲜亮,惹得许绗轻声笑起来,替他整理好歪斜的道冠:“别听她胡说,你呀,比当年的陈一潇稳重多了。”
“紧张吗?” 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池田猛地转身,撞得腰间的掌门令牌发出轻响。我抬手替他理了理歪斜的领口,令牌上 “诡道” 二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当年我第一次穿这身道袍,扣子系反了整整一天。”
池田低头看着胸前整齐的盘扣,耳尖渐渐泛红:“掌门,其实我……”
“叫师叔。” 我笑着打断他,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递过去,“苏姚给你的,说是什么‘人间打气糖’。” 布包打开,里面是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还有张字条:“陈厉说吃了能打架不手抖,池田你试试?”
吉时到!” 陈厉扯着嗓子喊道,惊得屋檐下的燕子扑棱棱飞起。
池田被众人簇拥着往前殿走,我落在最后,望着他发尾晃动的幽蓝孢子。
“准备好了?” 他轻声问。
我摸了摸腰间空落落的剑鞘,此刻正悬在供桌上,剑柄缠着南北弟子共同编织的同心结。“该准备的,他们都准备好了。” 我说着,目光扫过前殿内熙攘的人群:苏姚正往常浮的茶盏里倒咖啡,许绗在帮池田整理道袍,陈厉偷偷掀开灵酒坛的封泥,长老们三三两两交谈,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辰时正,钟声再次响起。池田站在供桌前,望着案上的掌门令牌、掌门配剑与惊堂木,指尖在袖中紧紧攥着苏姚给的水果糖纸。我上前一步,手掌按在他肩头,感受到少年微微发颤的肌肉。
“当年我接掌门令牌时,” 我低声说,“师父告诉我,诡道的传承不在器物,而在人心。如今我把这话传给你 —— 记住,你要守护的,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掌门之位,而是这些愿意为你笑、为你闹、为你拼尽全力的人。”
池田猛地抬头,眼里有光在跳动。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令牌。当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时,前殿的琉璃灯忽然齐齐亮起,照亮了他眼底的坚定。
“弟子池田,接掌诡道。”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清晰地掠过前殿每一寸青砖。
“一潇,” 辛茶忽然开口,“去把配剑取下来吧。池田说,这剑该由你亲自交给他。”
供桌上,配剑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我伸手握住剑柄,触感熟悉得仿佛昨日才从剑鞘中拔出。剑身上的凹痕里,还嵌着当年北诡道弟子送的灵泉石,此刻被陈厉擦得透亮,折射出七彩光晕。
“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将剑递给池田时,故意压低声音,“要是陈厉再偷喝灵酒,就用这剑吓唬他 —— 别真砍,他皮糙肉厚,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