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又一份文件在我手中流过。华南地区百年大蛟渡劫失败,怨气化雨,污染水系,急需大型净化法阵支援;东北老林子里出了个能操控影子的新种类妖物,已经袭击了数个采参人营地;中原某人口大市地铁网络深处检测到异常精神污染信号,源头不明,潜在影响巨大…
每一个签下的名字,每一个写下的批复,都意味着资源的调动,人员的派遣,以及…沉重的责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全国各地的异常事件发生频率和强度,似乎都在悄然提升。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变化,报告上的数据不会直接写明,但处理这些文件时那种扑面而来的紧迫感和求援信号,却比任何数据都更直观。
我的手终于在一份标注着“绝密”的黑色文件夹前停下。
这不是各分局的报告,而是直接来自总部情报分析中心的内部简报。标题是:《近期全球异常能量活动综合分析及趋势预测》。
简报显示,不仅仅是国内,全球范围内的异常能量活动水平在过去三个月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整体性的攀升趋势。多个传统“灵异高发区”的活动强度创下历史记录,而一些原本平静的区域也开始频繁出现低级别异常现象。各种古老的封印、结界被报告出现松动迹象。甚至一些原本被认为早已灭绝的妖魔种类,也零星出现了目击报告。
报告末尾的分析结论带着浓重的忧患意识:“…种种迹象表明,我们可能正处在一个全球性灵气潮汐的新一轮活跃周期的开端。现有秩序和平衡将面临极大冲击和挑战。建议全局提升战备等级,重新评估资源分配方案,并加强与各大修行势力及境外相关组织的沟通协调…”
我的心沉了下去。全球性的活跃期?这远比局部地区的麻烦要严重得多。这意味着特勤局本就捉襟见肘的人力资源,将面临全面性的压力。
合上简报,我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三十三个人,要覆盖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要应对层出不穷、强度日益增长的异常事件,要监控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要防范来自魔界乃至其他未知维度的威胁…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像试图用一把小勺子去舀干一片正在上涨的海洋。
每一份求援报告背后,可能都是一个甚至多个亟待拯救的生命,一个即将失控的危机。而我,必须像一个冷酷的分配者,根据有限的资源和危险的等级,决定先救哪一边,暂时放弃哪一边。这种抉择,每一次都像是在切割自己的灵魂。
我甚至不敢去想,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求援因为人手不足而被暂时搁置,有多少本可以阻止的悲剧最终发生。
目光扫过办公室角落里依旧在快速敲击键盘的林渊。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他负责的是全局情报整合和动态风险评估,他的每一个算法模型,都在试图为这二十个人的调度提供最优解。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最终的决策和取舍,那份沉重的压力,始终在我这个局长的肩上。
我又想起赵御霄刚才那通咆哮下的疲惫和黑眼圈。他负责指挥协调和应急响应,恐怕是除了我之外,对这份人手短缺体会最深的人。每一次紧急呼叫,每一次捉襟见肘的调配,都在透支他的精力。
还有高苍北,他负责对外联络和势力协调,周旋于那些心思各异的修行势力和世家大族之间,试图用特勤局有限的威慑力维持着表面的平衡,这其中的艰难和斡旋,可想而知。
我们四个人,就像是撑着一艘不断漏水的小船,在越来越汹涌的暗海上艰难前行,努力不让它沉没。
沉默了片刻,我拿起内部通讯器,接通了战略支援处处长的频道。
“老刘,”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把今年所有申请增加外勤编制的报告,无论被驳回几次,全部重新整理一份,附上最近三个月的事件强度增长数据分析,直接送到我这里来。”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局长,您知道财政和编制那边…”
“我知道。”我打断他,“按我说的做。另外,起草一份计划,启动‘预备役’征召程序,优先从各大道门、佛宗、世家里筛选背景清白、可控性高的年轻子弟,进行紧急培训和考核。我们需要尽快补充人手,哪怕只是临时性的。”
“…明白。我立刻去办。”老刘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启动预备役征召,无异于向各方表明特勤局已感到力不从心,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动荡。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批阅文件,让我的肩膀和后背都有些僵硬。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林渊,”我活动了一下脖颈,看向角落里依旧沉浸在数据世界中的身影,“我得去一趟魔帝宫了。这些…”我指了指桌上依旧剩下不少的文件,“…剩下的辛苦你和老高了。你看完手上这些也回去休息吧,别跟赵哥学,真熬猝死了我可没处再找一个你这么好的分析员。”
林渊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依旧:“陈局,高副局十分钟前已经通讯过我,他处理完苏姚小姐那边的后续医疗安排就会过来接班。我完成这份能量谱系对比分析后会将所有已处理和建议转交给他。您优先处理魔帝宫事务即可,这边流程不会中断。”
他的回答永远那么精准、有条不紊,像一台设定好的精密仪器。
我点了点头,对于林渊和高苍北的可靠性,我从不怀疑。“好,辛苦了。”
不再多言,我转身离开了依旧弥漫着烟草和纸张味道的办公室。走廊里来往的工作人员依旧行色匆匆,但看到我时,眼神中的惊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习惯性的恭敬和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