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胖妇人被云容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面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
她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闺名余湘兰,年逾四十,因得老侯爷死后被陛下追封为三品官员,她才得了三品诰命的身份。
也是老侯爷死后,她在永昌侯府一人独大,说一不二,何曾被一个丫鬟如此顶撞?
“好个牙尖嘴利的贱婢!”
余氏尖声呵斥,狠狠剜了云容一眼,一看她穿着便知她是柳沐瑶的丫鬟,但不妨碍她带上萧府,
“柳家、萧家的家风就是这般纵容下人的吗?如此没有规矩,上行下效,出些不清不楚的丑事怕是难免。”
她转而攻击柳、萧两家的家风以此来说明谣言的可能性。
云容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噙着冷笑,
“这位夫人,您又错了。
首先,奴婢直言是为了维护主家清誉,此乃忠仆本分。若眼见主家被污蔑而默不作声,那才是失职。
其次,夫人口口声声说规矩、家风,却在此宫禁之地,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凭据地诋毁朝廷重臣家眷,难道是您家的规矩和家风教您要如此空口白牙,血口喷人的么?”
云容的话条理清晰,句句戳心。
柳沐瑶听着心中痛快极了,她着实没料到云容竟这般能言善辩,而且直击要害。
她庆幸今日幸好带她来了。
战斗力惊人。
余氏被气得满脸的肉都在抖,“你这贱婢,实在放肆。本夫人何等身份,岂容你一再顶撞。”
云容立刻接口,声音中带着讶然,“夫人您身份尊贵,不是更该言行合一,以作表率么?难不成夫人想仗势欺人?”
“你…你……”
余氏一时词穷。
旁边围观的一位与庄氏相熟的妇人见状,出声道,
“我刚才听了半晌,这些传言都是没影的事。咱们都是为人母,为人妻的,谁不知女子名节比性命还重?
正因如此,才更该谨言慎行,万不可听风就是雨,平白污了姑娘家的名声。”
有几位贵妇人也低声附和。
云容心知,若不彻底掐死这流言的苗头,日后必生事端。
她眸光一转,目光横过众人,朗声道,
“诸位夫人明鉴。我家姑娘和萧姑娘确有在擎山遭遇狼群,险些丧命。
幸得大理寺卿容大人带人及时赶到相救,这才化险为夷,并未受到任何损伤,也无传言中所说的歹人劫持欺辱一事。
此事大理寺有办案记录可查,各位夫人若是不信,大可遣人去一趟大理寺一问便可知真假。”
云容想容庚之前在山洞承诺过会严守此事。
所以如今这事爆了出来,让容庚出面澄清最有力。
果然搬出大理寺,官夫人们目光中的猜忌渐渐散去。
这种事一查便知,这个丫鬟没必要撒谎。
倒是余氏听完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擎山在康泰县,容大人在京城,这赶过去也要时间。难不成容大人开了天眼,能提前预知你们会出事?”
云容皱了下眉刚要开口说话,便见一个鹅黄衣裙的小姑娘,拉着一位气质端庄的老妇人挤进人群,兴奋地开口。
“真的是你呀,姐姐。”
她看老妇人,指了指云容,眼眸清亮,
“祖母,祖母,就是这位姐姐那日救了我,还给我买了糖人呢。”
云容微怔,反应过来轻声问,“你是青青?”
“是呀是呀,姐姐,我就是青青。”
老妇人看清云容的样貌后,霎那间呆住。
这神情,这眉眼……
太像了。
围观的夫人们认出了老妇人,纷纷上前见礼,态度恭敬。
柳沐瑶,庄氏及萧琳琅也走上前,对老妇人福了福身,
“晚辈见过容老夫人。”
老妇人心中骇浪,面上不露分毫,笑道,“老身倒是许久未见柳姑娘。”
转眸看云容,“这位姑娘是?”
“她叫云容,在竹鸣身边当差。今日随我进宫见见世面。”
老妇人点点头,探究的眸光落在云容身上。
云容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柳沐瑶对云容介绍了一番老妇人和小姑娘。
云容才得知面前这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竟是容庚的母亲,公孙昭,一品诰命。
而小姑娘是容庚的女儿,容青。
容青虽说是容庚姨娘所生,却因为她是容庚唯一的女儿,加之又长得活泼机灵很得公孙昭喜欢。
打她出生后便是养在公孙昭身边。
公孙昭暗自敛下心头的不安,温和道,
“老身听青青说她在万福寺附近被人拐走喂了哑药,幸得一位姑娘搭救,这才免遭不测。这份恩情我容府记在心上。
明日老身备些薄礼让管家送去略表心意,云容姑娘还请不要推辞。”
云容道,“老夫人您太客气了。那日也是青青机警,懂得暗示求救,奴婢才做了应做之事,实在不足挂齿。”
青青却是委屈地嘟起小嘴,
“可是青青向很多人求救,他们都不理我。只有姐姐理我了。”
云容心尖莫名一软,蹲身摸了摸她小脑袋,弯了弯唇,
“那可能是姐姐与你心有灵犀吧。”
公孙昭闻言咯噔一下,不安更扩大了些。
而云容此时脑子灵光一闪,她余光瞥向萧琳琅,递了个眼色给她。
萧琳琅已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她声音柔和,语气轻缓,
“难怪容大人能及赶过来解救我们,原来是因为青青姑娘。”
她这句话算是回答了余氏刚才的质疑。
云容冲容青眨眨眼,在她耳旁悄声说着什么,惹得小姑娘咯咯笑。
真相大白,风向瞬间逆转。
“原来是容姑娘的救命恩人!”
“我就说嘛,柳太师家和萧侍郎家的姑娘知书达礼,怎会……”
“这流言也太恶毒了!”
“差点就错怪好人了……”
“那永昌侯老夫人刚才还逼人家去死,真是太不应该的。”
官夫人们轻声议论着,看向余氏的眼中满是不满和嫌恶。
可她们似乎全然忘了,就在片刻之前,她们也曾和她一样。
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审判他人。
余氏被众人的目光鞭挞,脸上彻底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在丫鬟搀扶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剩下的官夫人忙上前与柳沐瑶、庄氏寒暄,言语间多是安抚与歉意,仿佛刚才那些猜疑和污蔑从未存在过。
庄氏和柳沐瑶一一应酬着,心中仍有芥蒂,但面上礼节周全。
萧琳琅悄悄拉住云容的衣袖,低声道,
“云容,你真厉害。我怕是做不到你这般。”
云容笑了笑,
“那是你性子柔善,不喜与人针锋。我就不同,我若是觉得自己有道理,便会挺直了腰杆据理力争,受不了一点委屈。”
正说着,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西夷使臣到——宴启——”
官夫人们神色一肃,纷纷整理衣冠,按品级垂首肃立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