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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意识到自己很快便要消散,刚死没多久的女子很有倾诉欲,拉着原主不停说话。

这女子也是个可怜人,母亲生她时难产,家里人嫌她晦气,克死了生母,听信恶道的谗言,将她丢在佛寺里不闻不问。

她本出身青州大族,虽然是庶出,好歹有个小姐身份。与她血脉相连的姊妹锦衣华服、呼奴唤婢,而她却在佛寺里洗衣做饭,挑水砍柴,身边只有一个老迈的奶娘可以依靠。

奶娘一直盼着府里能将她接回,生怕佛寺里人来人往坏了她的名声,不许她抛头露面,素日里见人亦叮嘱她必须带上面纱。

可惜,直到她十岁时奶娘病死,府上仍然没有人来接她。

他们只当她死了,而她也不在乎那个所谓的家,只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说到这儿,女子眼睛里流出泪水,她擦擦眼泪,对原主露出一抹笑。

“让你见笑了,我本来不想哭的,只是......”

原主拍了拍她的脊背,“我懂你。”

女子的眼泪越发涌出,“我本已经当那些所谓的家人死了,可他们偏不让我好过,我真是恨毒了他们。”

她哭得抽气,“我那嫡姐本有个家世相当的未婚夫,谁知那人外出纵马竟摔成了残废,不仅要一辈子瘫在床上,连子嗣都没了指望,嫡母自然不舍得让姐姐嫁过去,便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想让我替嫁。”

“可笑的是,那些来抓我回府的嬷嬷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被我轻易套出了话。那群人去了我的住处,扑空后守了一夜也没见我的踪影,只能恨恨离开。我趁机回去,收拾好东西,逃离了佛寺。”

“你很勇敢。”原主道。

女子笑笑,擦掉眼泪,“勇敢有什么用,我的运气太差,本已逃到玉京,竟遇上山匪,被他们追赶时失足落下山崖。”

“只差一点我就能躲开他们了,真是不甘心啊。”

原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味抚摸着女子的脊背,用这样的方式宽慰她。

“死之后能看见你,也是一场缘分,我想求娘子一件事。”女子拉过原主的手,哀求地看着她。

“我有一个心上人,此番入玉京便是为了寻他,他是个顶好的人,是我没福气,不能和他长相厮守。求你替我给他带句话,就说能和他相识一场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让他不要念着我,早些寻个好姑娘成婚。”

女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原主看着她的眼睛,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原主答应,女子又细细说了心上人的姓名,样貌,还将两人的定情信物交托给原主。

交代完这些,女子的魂魄闪了闪,不论是她,还是原主,都意识到女子快要消散了。

原主忍下心中酸涩,从女子衣襟前取出定情信物。

与定情信物放在一处的还有一张身份文牒。

看到身份文牒的刹那,原主意识到这是她的机会。

她告诉女子自己为人所害,需要新的身份为自己遮掩,寻找报仇的机会。

女子听明白原主的话,笑着道:“你放心,我长这么大,除了奶娘和桓郎根本没有人见过我的真容。北上玉京的途中虽然有人见过我的脸,但他们亦不知我的身份。可以说,这世上只有桓郎能将我的身份和脸对上号。你寻到桓郎后,只需同他说明原委,告知他我同意你用我的身份,他便不会揭穿你。我包袱里还有些银钱,你尽可以拿去用。”

原主自是感激不尽,待女子魂魄消散后,好生将她安葬。

要说她和这女子确实有缘,竟是同姓。

从那天起,原主便成了阮嘉萝,而她也告诉自己,大仇未报前,她只是阮嘉萝,而非阮囡囡——族中曾想为她取名,但原主不愿舍弃父母为自己留下的名字,婉拒了族人的好意,只将父母对自己的爱称当做自己的名。

有了新身份和银钱,原主思虑再三,仍是盘回了之前的书斋。

一则,她早就将书斋当成自己的家,在那里总能心安些。

二则,她没有其他赚钱的本事,靠着书斋卖些文房四宝、四书五经,自己平日里再接些抄书写信的活计,好歹能糊口。

三则,女子口中的桓郎是个读书人,来玉京是为了参加明年的春闱。他家中贫苦,只有一个瞎了眼睛的老母亲,读书应考的钱只能靠自己挣,因听说玉京挣钱的门路多,各行各业的工钱都比青州多,他便与同乡的人结伴早出发了半年,想在玉京多赚些钱,以供读书花用。原主以为若想打听孟桓这样的读书人的下落,书斋总比其他地方更便宜。说不定孟桓还有可能来她的书斋买过书呢。

让原主没想到的是,她盘下书斋后不久,除了那位清河郡王,当初害死她的人中竟然有三个人都来她的书斋逛过。

他们来的时候并未结伴。

彼时原主未戴面纱,这几人看到她,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听说她姓阮,又有些心有余悸。

原主见了直想笑,原来这几个丧尽天良的人,也会有心虚害怕的时候。

若非这几人身边都跟着仆从小厮,原主真想冲上前和他们同归于尽。

可她到底忍住了。她还有狐妖的妖魄要保护,且她只身一人就算搏命最多也只能杀死一个仇人。

她按下心中滔天的恨意,静待第四个仇人的到来。

只她没想到,第四个仇人没等来,反而等来了其中一个仇人身死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时候,原主心中畅快无比,不禁放声大笑,笑着笑着,想到自己死前的绝望,又忍不住哭泣。

好在其中一个仇人已经死了,且死得极为痛苦。

她只可惜,这人没死在她手里。

没过多久,原主又听说了第二个仇人身死的消息。

原主当时虽然快慰,却也觉出一丝不对。

就算老天有眼要惩罚人渣,怎会如此巧挑了这两个人?

而大理寺官差寻上门后,原主心中更是不安。

好在大理寺只是问话,并没有将她如何,也没有将她视作嫌疑人,很快把她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