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才送进医院时,已经断气了。
杜锦趴在他身上,哭的伤心欲绝。
十多岁刚懂事,又不算太懂的时候,她曾在内心无数次的咒骂这样的赌徒、败类还不如去死。
现在,杜文才真的死了,她悲伤的肝肠欲断。
在她二十六岁这一天,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她,从此以后,这世界就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她。
警察把现场的东西还给杜锦,黑色的手提包上面还有斑斑血迹,手机砸成了好几块,电话卡不知道去哪了。
这次交通事故,杜文才负全责,对方道德赔偿了三万块钱。
杜文才被安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亲人、朋友的送别。
凛冬的风裹着碎冰碴子,杜锦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跪在墓碑前。
她的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爸,一路走好。”
三天三夜未合眼,一边哭一边处理杜文才的后事,现在的她眼泪已经流干,嗓子也哑了。
太阳西下,杜锦离开墓园。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举目四望,天地之大,茫茫人海,她不知道该去哪。
不知道发生什么,杜锦醒来是在一片白色中,鼻息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个吊瓶挂在高处,药水从透明塑料管里一滴一滴落下。
“你醒了?”一道女声响起,“谢老师,病人醒了。”
接着眼前出现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医生,男医生扒开杜锦的眼皮检查了一下,“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杜锦艰难的发出一声,“嗯。”
男医生说:“这里是医院急诊科,我叫谢执,刚才你晕过去了,被人送到这里。经过检查,你晕倒原因是疲劳和营养不良,没什么大问题。但你是孕妇,得注意身体,多吃点有营养的。”
“孕妇”两个字砸的杜锦脑袋轰的一声,不敢相信的问:“你说什么?”
谢执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杜锦一个劲的摇头,“不可能,我不会怀孕。”
她和贺聿川每次都有安全措施。
“检查不会出错,孕九周多。”
“不会!”杜锦固执的说,“我十月份来过月经的。”
“月经?”谢执皱眉,“等会儿。”
谢执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一边问杜锦的具体情况,一边跟对面的说。
挂了电话,谢执说:“我刚才咨询了妇产科的同事,你说的应该属于受精卵着床出血,这种情况很常见。”
杜锦:“···”她的脑袋一团糟。
“怀孕是确定的,检查不会出错。如果你不放心的话···”谢执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你在这里休息到明天早上,再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谢执先出去了,杜锦躺在病床上,看着一点一滴落下的针水,她毫无血色的脸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的惨白。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她到现在还处于震惊中。
她还从杜文才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又给她一个雷劈般的消息。
她的思绪乱麻麻的,脑袋像是要爆炸一般的疼。
她拔了针,一脸麻木的走出了病房。
不知不觉走到了天台,周围的一切笼罩在夜幕中,也将她包裹在里面。
天台的风比墓园更烈更寒,杜锦的头发贴在脸上,像无数根冰冷的丝线缠绕着她。
护栏上的油漆早已斑驳,她的指尖划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像在触摸自己支离破碎的生活。
她的人生已经这么痛苦,不能增加一个无辜的生命跟着她痛苦。
远处高楼的霓虹灯闪烁,可杜锦身边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呼啸的风。
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像一片落叶,被风卷着往下落,没有痛苦,没有牵挂,再也不用四处漂泊,不用想起那些再也无法拥有的人。
风越来越大,仿佛在催促她。
她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一点点消失在风里。
她扶着护栏,平静的踩上去。
就在这时候,肩膀被人抓住,一瞬间,她跌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干什么?!”谢执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怒气。
杜锦推开他,谢执拦在杜锦面前,防止她再上前。
他缓和了语气,“有什么想不开的,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杜锦声音嘶哑,“谢谢,不用。”
“孩子父亲的号码,我给他打电话。”
杜锦:“不用。”
谢执:“就算是分手了,他也是孩子父亲,这事应该告诉他。”
杜锦:“不用。”
谢执沉默了几秒,“那天,你父亲送进医院是我接手的,你可能对我没印象了。”
他从警察口中听说了,杜锦他们是外地人,她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觉得她挺可怜的。
谢执说:“我理解你处于悲伤中,但你看,总有人会陪你的。你父亲不在了,可一条新生命来陪你了。”
“孩子···”杜锦哽咽道,“我不能要。”
黑暗中,谢执皱眉,“我能听听为什么?”
杜锦不想回答。
谢执:“那男人不要这孩子?”
杜锦不知道。
谢执:“你没能力养活这孩子?”
杜锦觉得,应该不会。
谢执:“这孩子有皇位要继承,你留下这孩子,会有人谋杀你?”
杜锦忍不住要回答一下了,“不是。”
谢执:“那是什么原因,非得不能要?”
“我有抑郁症,会遗传。”
“呵!”谢执轻嗤,“手术会失败,上班还会有意外。你总不能因为那点概率问题,就不治病不上班吧?”
杜锦:“···”
谢执又问:“你的抑郁症治疗过吗?现在还抑郁吗?”
杜锦:“现在应该没病。”
谢执说:“你自己都治疗好了,以后医学更发达,孩子还会治不好?”
顿了顿,“再说了,遗传只是很小的概率,很大可能孩子快乐健康,什么问题都没有!”
杜锦:“万一···”
“万一?”谢执说,“那还不赶紧想办法挣钱,万一遗传了,治病需要钱的!”
杜锦:“···”
谢执又说:“先冷静考虑一段时间吧,就算不要孩子,也不能以这种方式。”
风还在刮,只是不知何时,裹着的寒气里多了丝微弱的暖意。
杜锦轻叹一口气,看向远处,东方的天际线正被悄悄撕开一道缝隙,浅灰色的云层背后,露出一点极淡的橘色。
谢执:“你看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