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西装的恩布里欧身躯剧烈地闪烁着，构成他形体的光粒子像是被狂风吹散的沙尘，无法再维持稳定。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个空洞，能量正从中不可遏制地逸散。
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存在，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错乱：“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能够脱离本体的……”
话音未落，白大褂的恩布里欧只是轻轻一弹指。一声清脆的、类似玻璃碎裂的声响过后，绿西装的同位体便彻底化作漫天飞舞的光点，随即湮灭于这片黑暗的虚空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巴鲁沉默地观察着这诡异的一幕。平静地分析着眼前发生的状况。
同类相残？还是说，这是一种另类的自杀？这又是哪一出戏码？他心中念头飞转，但龙躯的姿态没有丝毫松懈，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
“我只是删除了一个可能会产生干扰的隐患而已。”
白大褂恩布里欧仿佛看穿了巴鲁的思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只并不存在任何血污的手，然后将金丝眼镜摘下，放入口袋。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可不能被打扰。”
他抬起头，那张与方才被销毁的个体别无二致的脸上，挂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难以捉摸的微笑。
“你一定很疑惑吧？关于我是谁，关于他为什么会那样，关于这一切的真相。”他摊开双手，姿态坦然。
“但与其由我来解释，不如让你亲自去体验。语言是苍白的，只有事实才具备真正的分量。”
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他刚刚所说的，都是事实。尤其是关于‘上位种族’的事情，那并非危言耸听。“
“无论如何，它们都会来到这个世界。”
“它们强大的可怕，拥有着凡俗生命无法理解的诡异能力。”
“它们的降临，并非为了征服或统治，而是为了进食。它们会无差别地吞噬一切生命。”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陈述口吻。
“而在它们得到满足之前，这场盛宴绝对不会结束，这个世界也绝对不会得到安宁。”
“而这场浩劫的最终走向，其决定权，就在你的手中。”恩布里欧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巴鲁身上，“我此行带来的诚意，便是一场互惠共赢的合作。”
龙气在巴鲁周身低沉地嗡鸣，那是他意志的延伸。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巨龙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我又为什么，一定要与一个刚刚毫不留情地‘删除’了自己的家伙合作。”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恩布里欧的某个开关。他脸上那副从容不迫的假面瞬间褪去，一种近乎癫狂的、真正发自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显现出来。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高声喊道：“那当然是——因为你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获得能够真正改写一切的能力！”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在次元帷幕中激起层层涟漪。
“无论日后那所谓的平行宇宙，还是他口中可笑的‘存档’，在你面前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你将获得真正的升华，摆脱那些沉重的、名为‘设定’与‘命运’的束缚，迈向真正的‘未来’！”
巴鲁越听，心中那份源自本能的警觉就越是强烈。
这种画大饼的说法，像极了那些诱骗新手玩家氪金的劣质游戏广告。
“你这说的也太离谱了。”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狂热演说，“那我岂不是真成神明了？什么东西能让我获得如此庞大的力量？代价又是什么？”
恩布里欧的癫狂戛然而止，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的激动迅速冷却，化为一种深沉的静谧。
他微微低下头，用只有两者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代价？自然是失去一切！”
这个答案巴鲁似乎并不意外。
“至于如何获取……”恩布里欧重新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而残酷的微笑，“当然是，将那些即将降临的‘上位种族’，尽数吞噬。由你，来继承它们的力量。”
巨龙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吞噬敌人，获得力量，这倒是符合他的逻辑。但他对这个家伙，连半分信任都欠奉。
他保持着怀疑的态度问道：“你先详细描述一下，那些‘上位种族’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然。”恩布里欧似乎很乐于分享这些知识，他像一个站在讲台前的学者，娓娓道来：“所谓的‘上位种族’，本质上是一种没有固定形态的高维生物。”
“它们的存在超越了我们所能理解的三维空间与线性时间。当它们降临到某个世界时，通常会‘投影’成此方世界生灵能够理解、能够观测的模样，但这仅仅是它们冰山一角的倒影。”
“它们以吞噬‘灵性维度’的生命为乐。一旦它们开始入侵，便会逐渐同化这个世界的一切。”
“物理法则、能量形态、甚至生命的概念，都会被它们的本质所污染、扭曲。”
“在它们看来，一个被污染和扭曲的世界，就像是腌制入味的食物，品尝起来会更加可口。它们通过不断蚕食这个世界的力量与灵性，最终达到彻底掌控和消化整个世界的目的。”
巴鲁巨大的龙首微微偏转。
难道真是克苏鲁生物？听起来很像。但一个词汇引起了他更深的注意。
“‘灵性维度’？”他直接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恩布里欧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直接在巴鲁的脑海中响起。是凛。
【灵性维度，是最隐秘的维度，也是虚妄的维度。】
凛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读取一段基础数据。
【它是由诸天万界所有生灵，在其意识、精神、脑海之中，所萌发的各种幻想的集合体。】
【用你能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如同某些智慧生灵所创造的‘游戏世界’的真实版本。】
巴鲁的脑子有片刻的发昏，但身为玩家的超强理解力让他瞬间抓住了关键。他的思维在刹那间完成了信息的整合与推演。
“也就是说……”他的心声带着确认的意味，“这样的维度，属于幻想成真的世界！是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产物。”
“所以，这样的世界，因为构成其存在的基准不够稳定，才会非常容易被外界的力量入侵，甚至被改写，对不对？”
【肯定。因为构成世界的基石并非纯粹的物质与能量，而是混杂了‘概念’与‘想象’，其稳定性远低于原生宇宙。】凛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高效。
巴鲁巨大的龙瞳中，光芒骤然收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的心声带着锐利，直接对凛发问：“你不会是早就知道，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灵性维度’吧？”
短暂的沉默后，他追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凛那冰冷平淡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给出了一个让他无言以对的答案。
【因为你没问。】
巴鲁的脑海因凛那过于直接的答案而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因为你没问。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甚至让他那庞大的思维处理器都出现了片刻的宕机。
龙首内部的骨骼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将注意力从脑海中抽离，重新聚焦于眼前那个面带微笑的男人。
恩布里欧安静地等待着，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他依然是那个优雅的、掌控着局面的“调律者”。
巴鲁压下了心中的波澜。现在纠结于世界的本质已经没有意义，关键是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威胁。
“既然这些‘上位种族’如此强大，我要如何吞噬它们？”他的问题直指核心，充满了玩家式的功利与务实，“总不能直接张嘴去咬吧？毕竟，能不能解决它们本身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恩布里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欣赏这种直接。
“虽然它们的力量确实超乎常理，但它们并非没有弱点。”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发现，而非关乎存亡的机密。
“它们的弱点，便是同类的体液。”
这个答案让巴鲁的思维停顿了一下。
“一旦它们接触到同类的体液，其高维存在的稳定性就会受到干扰，力量会大幅削弱。若是饮下……”恩布里欧的声音带上了愉悦的颤音，“那更是会从概念的根基上开始崩溃，由内而外地瓦解。”
这弱点听起来确实致命。但巴鲁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悖论，这就像是游戏里一个拥有即死效果的道具，其使用条件必然苛刻到极点。
“它们自己肯定也清楚这一点。”巴鲁的声音不带情绪地指出，“如此一来，它们与同类接触时绝对会谨慎到极点。怎么搞到它们的体液都成了问题，更何况是让它们喝下去。”
这根本就是一个逻辑死循环。想杀死它们，需要它们的体液；但要获得体液，就得先有能力接近甚至击伤一个。
但恩布里欧却像是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担心。”他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这里，恰好就有一瓶它们的血液。”
“与即将降临在这个世界的那些上位种族，不相同的血液。”恩布里欧补充道，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巴鲁的需求上。
他自然没有傻到立刻就把这决定性的筹码拿出来。他只是保持着那副从容的姿态，继续说道：“只要你答应与我合作，并帮我处理一些事情，这瓶血液就是你的了。”
“当然，我们的合作绝不仅限于此。不过，更长远的事情，需要留到以后再谈。”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交锋。巴鲁沉默着，庞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但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脆弱的男性，其本质远比自己所见的要危险得多。他无法信任这个家伙说的任何一个字。
“我还是无法相信你。”巴鲁的声音依旧冰冷，“除非，你能拿出真正的诚意。”
“诚意？”恩布里欧轻轻笑了起来，然后毫不迟疑地给出了回应：“当然没问题，我就先帮你平定此方世界如何？”
这个提议让巴鲁都感到意外。
“我知道，有很多沉睡了许久的‘怪物’，因为这次世界的动荡而苏醒了。它们的存在，对你我而言都是障碍。”
恩布里欧摊开手，姿态坦诚得近乎虚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我也同样需要你的帮助来清理场地，为迎接‘主菜’做好准备。”
他看着巴鲁，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哪怕我们各自为战也无妨，你只需要记住，在清理这些家伙的阶段，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好。”
“这样的提议，你觉得如何？距离上位种族降临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留给你我思考的时间，可不多了。”
恩布里欧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为巴鲁铺设一条无法拒绝的道路。他将自己的图谋包装成了一次双赢的合作，甚至贴心地降低了合作门槛，允许“各自为战”。
这让他的提议充满了诱惑力。
巴鲁的思维高速运转。这个提议确实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那些苏醒的老家伙，恐怕每一个都极其棘手，如果恩布里欧能主动去解决掉一部分，无疑会为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与精力。
但这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算计。
短暂的沉思过后，巴鲁的龙瞳锁定了恩布里欧的身影，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看穿。
“我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静，“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我或许会慎重考虑你的提议。”
这一次，恩布里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缓缓张开双臂，微微昂起头，动作带着一种舞台剧般的夸张与真诚。
“自由！”
他的声音响亮而清晰，充满了感染力。
“我所追求的，是真正的自由！”
“我要摆脱所有的束缚，挣脱一切的枷锁！我要成为唯一的自己，然后……”他的瞳孔中燃烧着创造与毁灭的火焰，“亲手创造一个只属于我的世界！”
这些话语没有丝毫的掩饰，是他最核心、最真实的愿望。一个疯子向你坦陈他的疯狂，远比一个骗子对你编织谎言要来得更加震撼。
巴鲁沉默地注视着他。他从这番话里听出了无尽的野心与毁灭的预兆。成为“唯一”，创造“自己”的世界，这意味着要将其他的一切全部抹除。
然而，在当前阶段，这份威胁却可以成为他的助力。
巨大的龙首缓缓低下，与恩布里欧那张俊美的脸庞平视。龙瞳中光芒流转，最终归于平静。
“那就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了。”
巴鲁低沉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宣告了这脆弱联盟的成立。
恩布里欧重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微微躬身致意，姿态无可挑剔。
但在无人能窥探的内心深处，巴鲁的思维却在冷静地计算着另一件事。
“背刺计划必须提上日程了。”他的心声带着一种面对高难度副本的疲惫与兴奋，“唉，心累。”
他很清楚，与这种等级的“boSS”打交道，任何口头协议都脆弱如纸。今天所谓的“合作愉快”，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两个猎人为了对付更庞大的野兽而暂时放下了彼此之间的武器。
一旦野兽倒下，他们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更加残酷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