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主的话,让侦探无言以对。
是啊,都已经选择了恶,那再抱着所谓的善良本心,岂不是在折磨自己?
经历波多坎坷,奥尔菲斯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好。
如果“回忆”的出现是本能的自我缓解,用来让一颗受伤过重的心有一处能寄托躲避的地方。
那“极恶”的诞生,便是自我和解,不然行为与思想的极度不统一只会让奥尔菲斯迎来毁灭。
“我即我,我从来没有否认小说家,也不否认我,我们都是‘奥尔菲斯’,我只是在做符合身份的事,做出最有利于我们的选择。”
庄园主声音和缓,
“正义,对错,黑白。在活不下去的时候,讲这些都没用。道德不能当饭吃,善良拿不到权力,真诚换不来天大的利益。”
“我负责知道这些,理解这些,使用这些。统合身边一切资源,向上,再向上,直到走出一条正确的路。”
“在成功之前,在走出地狱飞到天上前,其他的事情都得往后排。”
庄园主说到做到。
他的强大,让他的路变得无比顺畅。
于是墨尔本实验室出了那场混乱,那场本不该有的意外。
即使奥尔菲斯因过于急切的试药导致局面偶然失去掌控,导致再次失去有关她的消息。
即使惨案的真相浮出水面,打开庄园大门的元凶让奥尔菲斯沉默良久。
和以往不同,这些打击是噩梦的养料,都让他更加坚决的继续前进。
只需要一点点耐心,一点点与虎谋皮的野心,快速积累的财富与铺展开的人脉,不停构建着属于他的庄园。
那座从回忆走回现实的乐园。
侦探又一次看到了那间熟悉的密室,彼时书架上还没有几本日记,空空荡荡的。
重新回到这里,整个人已焕然一新的奥尔菲斯取下了那个房间原本挂着的照片——
微微弯腰的护林员夫妇簇拥着一对衣着得体的年轻夫妻,这对夫妻白皙温暖的手搭在一个害羞小男孩的肩上。
五个人对着镜头微笑,身后是崭新的庄园。
开始筹办药剂临床实验的奥尔菲斯面无表情,顺手抄起旁边的东西,一下比一下用力地划烂了护林员夫妇的脸。
最后,他把那个小男孩的脸也划花了,这张合照只剩下年轻夫妻的幸福面容。
犹嫌不足,过段时间后,奥尔菲斯还是撤下这张照片,转而挂上了俄尔普斯与欧律狄刻的《别冥王》油画。
大笔资金的投入,让地下的秘密实验室顺利落成,就藏在起居室的下面。
侦探亲眼看到那个年轻的奥尔菲斯终于戴上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鸟嘴面具,进到实验室中,根据每场游戏的结果,调整着药水中各个材料的比例。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在实验桌上留了一张老照片——
里面既没有护林员夫妇,也没有年轻的富贵夫妻。
只有一个背对着镜头的男孩,正在和一个跪坐在地上的小女孩玩耍。
“她就是让小说家沉溺的‘回忆’?”
侦探怔怔问。
庄园主点头,“嗯,德罗斯家的小姐,爱丽丝。”
庄园主停顿片刻,含糊道,
“我们是养兄妹。你之前看到了吧,我划烂了那张合照。因为那对护林员因私心吸引来了流寇,用一支短笛打开了庄园大门,杀害了德罗斯夫妇……杀害了我的父母。”
“他们不仅把我与爱丽丝变成孤儿,还迫使我们两个在孩童时期就分离了。”
“我被送到了孤儿院,爱丽丝则因精神受创,先是进入孤儿院,后被转到了疯人院。”
庄园主轻描淡写的概括,丝毫没有提及护林员的另一个身份。
侦探不疑有他,或者说,他不愿去思考养兄妹背后的含义,畏惧着亲生父母在哪里这个答案。
既然连自认为无坚不摧的庄园主都略过了这个话题,侦探下意识也避开他们。
“【许德拉】还是改变了一些细节。”
庄园主又道,
“我没有把照片放在桌上,只是偶尔会想起曾经。我不是会留恋过去的人,我不可能把会扰乱我心神的物品放在实验室里。”
侦探没吭声。
其实他很想提醒庄园主,这不是【许德拉】懂不懂实验安全细则的问题。
【许德拉】不知道什么叫做逻辑,只尊重潜意识里最本能的情感。
不过庄园主的情绪起伏真的少,和小说家那边完全不一样,他始终以一种极度的理智与客观看待过去,【许德拉】能发挥的空间实在不多。
啪嗒——
随着一场又一场实验的进行,摆在桌上越来越多的药水化作某种隐喻。
被打翻的药水浸湿了那张老照片,两个孩子的身影逐渐模糊,变成粗糙的色块。
当药水干涸后,照片已经不翼而飞,只在实验室的桌上,留下了一个简略的线条图案。
“情感在你心中的占比越来越少了。”
侦探叹息。
庄园主没否认:“他们是模糊了,但始终在那,底片已经印入桌面。”
侦探扭过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忙忙碌碌的实验进度,因一个意外暂缓。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但结果不尽人意。”
年轻的奥尔菲斯游览着第零场测试性实验的数据,感到疑惑,
“这场实验的参与者资料我都反复确认过,其中并没有那位记者,她从哪里弄来的邀请函?”
“这是一个变数,我想我需要派人去查查她底细,确认一下是否是法罗女士那边新培养的学员,威胁性如何?”
随着庄园游戏的进行,不断产出的成果使奥尔菲斯的势力越发壮大。
在他的授意下,对记者的调查相继展开。
从各个方面进行评估后,调查人员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潜在威胁”,建议清除。
或许是同样的名字,或许是相似的发色。
奥尔菲斯决定再想想。
他难得放人一马,那名记者却不知好歹,继续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弄来邀请函,在奥尔菲斯意想不到的节点介入庄园的游戏,对那些懵懵懂懂的参与者伸出援手。
在进行几次损失较大的灾祸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该重视她的问题了,越早铲除越好。
奥尔菲斯认为可以再观察下,至于实验,虽然结果未到预期,但过程中的数据仍有研究价值,不算很亏。
一次又一次,直到奥尔菲斯忍无可忍。
那名记者展现出诸多了巧合,许多地方与德罗斯小姐印证,只是她本人从未承认过这点。
于是奥尔菲斯思虑再三后,决定为她量身打造一场游戏。
其核心的目的就是彻底明了记者的真实身份,从而让奥尔菲斯明白该给她一个怎样的结局。
这是难得的,不为药剂服务的游戏,从开头到结尾,只为一个人。
为了确保一切万无一失,奥尔菲斯在本场游戏邀请的,全是他认识的熟人。
侦探本来在聚精会神的留意着过去记忆的发展,庄园主冷不丁的发问让他吓了一跳——
“你觉得她是不是呢?”
侦探没有立刻回答,很是迟疑。
他毕竟不是亲历者,有关庄园实验,有关那名记者的出现,都只有寥寥几个画面,侦探没观察到太多细节。
“我认为……她很像。”
侦探轻声道,
“不仅仅是因为名字和外貌,还有她展现出的拯救意志,她对他人的态度,每一次的选择。”
“勇敢而能怜悯他人的苦楚的性格,很像。”
庄园主承认了侦探的看法,
“是的,我记忆中的小爱丽丝的同理心的确很重,她甚至会向一个漆黑的机器人认真打招呼,把它当做朋友来对待。”
“名字与容貌都没法打动我,毕竟那组织里的人都擅长伪装。”
“是她装得太像了,甚至演出了那份从血脉里传下的怜悯。无论怎么提醒自己,偶尔都会让我恍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