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宝光寺的晨钟悠然响起，浑厚的钟声在薄雾中回荡。靖九道长盘坐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身下垫着一张蒲团，四个徒弟依次盘坐于前。远处的佛殿里，和尚们的早课诵经声隐约传来，梵音阵阵，与道家的清净自然之音相互交织，竟有种奇妙的和谐。
靖九道长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深邃而平和。他轻抚没几根毛的下巴，声音低沉而清晰：\"今日，我们讲《道德经》第二章。\"
他先诵念原文：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念罢，靖九道长略作停顿，让徒弟们先自行体悟。晨风拂过，院中古柏沙沙作响，仿佛也在聆听。
尉空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师父，这章似乎在说，世间万物的概念都是相对的？\"
靖九微微颔首：\"不错。老子告诉我们，美与丑、善与恶、有与无、难与易……这些对立的概念，其实是相互依存的。没有丑，何来美？没有恶，何来善？世人执着于分辨好坏，却不知这种分别心本身就是一种束缚。\"
尉烈挠了挠头，皱眉道：\"那岂不是说，善恶没有标准？\"
靖九摇头：\"非也。老子并非否定善恶，而是提醒我们，不要被固定的观念所困。世人常执着于'善'，却不知过度追求'善'，反而可能生出'不善'。譬如有人行善只为博得名声，那这善行便已掺杂私欲，反失其真。\"
尉能若有所思：\"所以，圣人'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顺应自然，不强行干预？\"
靖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正是。圣人做事，不刻意标榜，不居功自傲，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你看这宝光寺的和尚们诵经，他们不会四处宣扬自己多么虔诚，只是默默修行，这便是'行不言之教'。\"
尉净眨了眨眼：\"那师父，我们练功、修道，是不是也不能太执着？\"
靖九笑道：\"小丫头悟性不错。修道之人，若一味追求'得道'，反而离道更远。就像握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晨光渐亮，远处佛殿的诵经声渐渐停歇，而师徒五人的讨论却愈发深入。靖九道长又引经据典，结合世事，细细剖析这一章的深意，直到天光大亮，众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讲经。
讲经毕，靖九起身道：\"来，活动筋骨。\"
五人于院中站定，开始演练五禽戏。尉烈身形魁梧，练虎戏时威猛有力，仿佛真如猛虎下山；尉能身姿柔韧，鹿戏时轻盈舒展，宛如林间灵鹿；尉空沉稳从容，熊戏时步伐厚重，稳如磐石；尉净活泼灵动，猿戏时敏捷跳跃，活像只顽皮小猴；而靖九道长演练鸟戏时，双臂舒展如鹤翔九天，动作行云流水，尽显道家养生之妙。
两遍练罢，众人气息绵长，神清气爽。
练完功，五人移步至斋堂。宝光寺的早斋简单却精致，寺中僧人早已备好饭菜，见他们进来，合十行礼，靖九亦回礼。
桌上摆着两样主食：糙米饭和杂粮馒头。糙米饭并非纯白米，而是掺了黄豆一起蒸煮，米粒饱满，黄豆软糯，入口有淡淡的豆香，咀嚼时还能感受到糙米特有的韧劲。
配菜是寺里自制的泡萝卜，切成细丝，脆嫩爽口，微微带辣，酸香开胃。此外还有一小碟清炒时蔬，是清晨刚从菜园摘下的青菜，只用少许盐和香油调味，鲜嫩清甜。
尉烈盛了满满一大碗糙米饭，又夹了几筷子泡萝卜，吃得津津有味：\"这泡萝卜脆生生的，比肉还香！\"
尉能小口喝着寺里特供的红枣薏米粥，粥熬得浓稠，红枣的甜香和薏米的清香交融，暖胃又养生。
尉空细细品味着糙米饭的滋味，点头道：\"这米饭虽糙，却越嚼越甜，比精米更有滋味。\"
靖九道长夹了一筷子青菜，笑道：\"宝光寺的斋饭，看似简单，却暗合养生之道。糙米助消化，豆类补气血，泡萝卜醒脾开胃，清炒时蔬润肠通便。修行之人，饮食亦需顺应自然，不过度烹煮，不贪图厚味，方能身心清净。\"
尉净吃得欢快，腮帮子鼓鼓的：\"师父，我觉得在这儿吃饭，连心都静下来了。\"
靖九含笑点头：\"这便是'斋'的真意——不仅是饮食清淡，更是心境平和。\"
用完早斋，五人向寺僧道谢，收拾行装，准备继续赶路。晨光洒在宝光寺的飞檐上，钟声再次悠悠响起，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师徒五人迎着微凉的晨雾踏上前往三星堆的旅程。蜀地多丘陵，道路蜿蜒起伏，沿途可见郁郁葱葱的竹林、错落的农田，偶尔还能遇见挑着担子的农人。尉净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指着路边的野花野草介绍：\"师父，这是折耳根，凉拌可好吃了！那边是油菜花田！好漂亮!\"
靖九道长步履稳健，青色的道袍被晨风轻轻拂动，背后的葫芦随着步伐微微摇晃。尉空一边走一边翻看手机上的地图，估算着路程：\"按这个速度，中午应该能到广汉附近。\"尉烈则背着巨大的登山包，像座移动的小山，偶尔停下来伸展下筋骨，引得路人侧目。尉能戴着墨镜，修长的双腿迈着稳健的步子，时不时用手机拍下沿途的风景。
临近正午，日头渐高，五人走得口干舌燥。尉净眼尖，指着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喊道：\"就这家吧！看着就地道！\"
店面不大，门口摆着几张褪色的塑料桌椅，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灶台边的铁锅里冒着热气，油香四溢。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见有客人来，立刻热情招呼：\"几位吃点啥子？\"
尉净熟练地报菜名：\"青椒回锅、酱肉丝、姜汁拐肉、土豆丝、糖醋莲白，再来个汤！\"
老板麻利地记下，转身朝厨房吼了一嗓子：\"青椒回锅一份！酱肉丝走起！\"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桌。
青椒回锅肉油亮喷香，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片煸得微微卷曲，边缘焦脆，裹着豆瓣酱和豆豉的浓郁酱香，青椒脆嫩，蒜苗提鲜，夹一块肉入口，咸香微辣，肥而不腻，配着米饭吃简直绝了。
酱肉丝色泽红亮，肉丝滑嫩，酱香浓郁，里面还加了笋丝和木耳，口感丰富，尉空特别喜欢，连夹了好几筷子。
姜汁拐肉是道凉菜，猪肘肉切成薄片，淋上姜末、红油和醋调成的酱汁，酸辣开胃，肉质弹嫩，尉烈直接端起来往自己碗里拨了半盘。
土豆丝炒得清脆爽口，加了点干辣椒炝锅，微微的辣味让人食欲大开。
糖醋莲白酸甜适口，白菜脆生生的，尉能特别喜欢，小口小口地吃着，还不忘点评：\"这个糖醋汁调得真好，酸甜平衡。\"
店家免费提供的海带汤清爽解腻，汤里飘着几片薄薄的海带和葱花，喝下去暖胃又舒服。
最让人惊喜的是桌上的四川泡菜，每家馆子的泡菜风味都不一样，这家的泡菜坛子里有萝卜、豇豆、辣椒，酸辣脆爽，尉净夹了一小碟，吃得津津有味：\"这个泡菜够味！比宝光寺的还酸辣！\"
五人风卷残云般扫光了桌上的菜，尉烈意犹未尽，又让老板加了一钵钵米饭，把剩下的酱汁都拌了进去，吃得满头大汗。靖九道长笑着摇头：\"你这饭量，怕是能把人家店吃垮。\"
饭后稍作休息，五人继续赶路，终于在下午抵达三星堆博物馆。
一进馆，迎面就是巨大的青铜立人像，威严神秘，仿佛穿越数千年的时光凝视着来人。尉烈仰头看着，惊叹道：\"这得有两米多高吧？古蜀人怎么铸出来的？\"
尉空推了推眼镜，仔细阅读旁边的解说：\"这尊人像可能是祭祀用的，你看他的姿势，像是在握持某种法器……\"
尉能对黄金面具格外感兴趣，站在展柜前久久不动：\"这些金器的工艺太精细了，简直不像三千多年前的东西。\"
尉净则跑到青铜神树前，仰着小脸数上面的鸟和龙：\"师父，这树是不是传说中的扶桑神树啊？\"
靖九道长站在青铜纵目面具前，若有所思：\"你们看，这面具的眼睛突出，耳朵巨大，古人或许是想表达'目通千里，耳听八方'的寓意。\"
馆内还有大量玉器、陶器和象牙制品，每一件都透着古蜀文明的神秘与辉煌。尉烈看着青铜太阳轮，挠头道：\"这玩意儿像方向盘，该不会是外星人留下的吧？\"
众人逛得入迷，直到闭馆广播响起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夕阳西下，三星堆的剪影在余晖中显得更加神秘。回程路上，尉净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天的见闻，尉空翻着拍的照片，尉烈摸着肚子嘀咕：\"晚上吃啥？\"
靖九道长望着远处的晚霞，悠然道：\"今日一行，既尝了人间烟火，又见了千年文明，不虚此行。\"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师徒五人循着尉净朋友的推荐，来到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老店。店门口挂着褪色的红灯笼，木匾上“老灶干锅”四个字被油烟熏得发黄，却更添几分市井气息。掀开厚重的布帘，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香料味和热闹的人声。店里几乎坐满，每张桌子上都架着一口铁锅，红油翻滚，热气腾腾，食客们吃得满面红光，举杯畅饮。
老板娘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女人，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见尉净进门，立刻笑着迎上来：“哎呀，里头坐！有位子！”
五人被引到靠窗的一张方桌，木桌中间嵌着一口黑铁锅，底下是便携式煤气炉。尉净熟门熟路地点菜：“一份干锅糯鸭掌，一份干锅排骨鸡，都要大份；再炒个双脆、仔姜蛙、麻婆豆腐，加个空心菜！”
老板娘记下菜单，又热情推荐：“要不要试试我们家自酿的高粱酒？十年陈酿，巴适得很！”靖九道长含笑点头：“那就来一壶。”
不一会儿，老板娘端着两大盆干锅风风火火地过来，“砰”地架在炉子上，火苗“呼”地窜起，锅里的红油立刻滋滋作响，香气瞬间炸开，勾得人食指大动。
干锅糯鸭掌是店里的招牌，酱香浓郁，鸭掌先卤后炒，软糯弹牙，几乎脱骨，裹着厚重的酱汁，里头还混着炸得酥脆的土豆条、藕片和年糕，每一口都咸鲜入味。尉烈迫不及待夹起一块鸭掌，咬下去时胶质黏唇，满足地哼哼：“这个够糯！酱香味绝了！”
干锅排骨鸡则是典型的川味香辣，排骨炸得外酥里嫩，鸡肉紧实不柴，干辣椒、花椒和豆瓣酱的复合辣味层层递进，吃得人额头冒汗却停不下筷子。尉能被辣得鼻尖冒汗，却还是忍不住又夹了一块鸡肉：“这辣度……过瘾！”
火爆双脆脆嫩爽口，仔姜蛙肉质细嫩，麻婆豆腐麻辣鲜香，清炒空心菜清爽解腻……几道江湖菜陆续上桌，五人吃得酣畅淋漓。
老板娘端来一壶高粱酒，粗陶酒壶透着古朴，倒出来的酒液澄黄透亮，酒香醇厚。靖九道长给每人斟了一杯，举杯道：“今日走了远路，见了古物，晚上这顿，就当犒劳自己。”
尉空抿了一口，咂咂嘴：“这酒够烈，但回味甘甜。”尉烈直接仰头干了一杯，哈出一口酒气：“痛快！比伏特加带劲！”
酒过三巡，话匣子也打开了。尉净脸颊微红，叽叽喳喳讲着三星堆的见闻，尉能笑着调侃尉烈：“你今天盯着那个青铜太阳轮看了半天，该不会真信是外星人造的吧？”尉烈挠头：“那玩意儿确实邪门啊！”靖九道长捋须微笑：“古人智慧，未必不如今人。”
酒壶见底时，桌上的菜也扫荡一空。尉烈意犹未尽，把最后一点干锅里的辣椒和花椒都挑着吃了，辣得直灌凉茶。尉空微醺地靠在椅背上，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尉能掏出小镜子补口红，还不忘嘲笑尉烈：“你这吃相，跟饿了三天的熊似的。”
吃饱喝足，五人沿着灯火阑珊的街道慢慢走回提前订好的民宿。这是一座川西风格的小院，青瓦白墙，院子里种着几丛翠竹，夜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老板娘热情地引他们进屋，房间干净整洁，木地板光可鉴人，床上铺着蓝印花布的被子，窗边摆着一张矮茶几，上面放着粗陶茶具。尉净欢呼一声扑到床上：“累死啦！这床好舒服！”
靖九道长推开窗户，夜风带着草木清香涌入。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更显夜的静谧。他回头看着东倒西歪的徒弟们，摇头轻笑：“今日尽兴，明日还要赶路，都早些歇息吧。”
尉烈已经打起了呼噜，尉空迷迷糊糊地摘了眼镜，尉能敷着面膜躺下，尉净抱着枕头咕哝了一句“师父晚安”。靖九道长关掉灯，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
这一夜，师徒五人沉浸在酒足饭饱的满足中，梦里或许还有干锅的香辣、三星堆的神秘，以及川西小院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