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云竹峰上。
“请问惜师姐在吗?”
来者是炼丹堂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名叫季檬,经常来云竹峰寻余惜。
这是因为五年前余惜觉醒了灵植共生的天赋,自然界的生灵都天生与其亲近。
这密山,几乎成了余惜家的园林一般,让其进出随意。
很多炼丹堂要费老大一番功夫才能得到的兽骨灵植,有了余惜后,不仅轻松方便了很多,还减少了炼丹堂一些特定的支出和损失。
之前温诉并不放心余惜进山,但发现里面的凶兽异植都只攻击他派去保护余惜的弟子,而完全忽视余惜的存在后,温诉便渐渐放手了。
只是仍有识途鸟陪伴左右,余惜身上也带着温诉给的保命符。
季檬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好几天过去了,惜师姐有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稀罕的东西。
平时他们都会用炼丹堂稀有珍贵的丹药来作为交换。
因此,炼丹堂和惜师姐达成这样的合作关系已经好几年。
季檬被派来云竹峰取东西的次数最多,这不免让他有喜有忧。
喜的是可以和温柔的惜师姐聊天,忧的则是…
季檬目光小心地转动,生怕自己看到那位柯师兄的身影。
每次来这里,他最怕的就是那个常年不苟言笑、格外冷酷的柯师兄。
但可惜的是,他不怎么幸运。
当他在灵娟阁周围探头探脑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季檬乌龟似地转头,直接对上了柯厌冰冷的眼神。
季檬整个人差点儿跳起来,“柯师兄!”
柯厌扫了他一眼,用剑将他从灵娟阁门口抵开。
“来做什么?”
季檬几乎有些结巴地解释:“我我,是师父!是师父让我来看看惜师姐最近有没有新采到的灵植灵药…”
他在柯厌自带压迫的审视目光中,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柯厌抬了下眼皮:“她还没回来,你先回去吧。”
季檬如蒙大赦,逃似地离开云竹峰。
以后师父还是别让他来了,虽然他也很喜欢见到温柔随和的惜师姐,可是惜师姐身边跟着的柯师兄是真的让人害怕啊。
柯师兄年纪轻轻就已经金丹后期,叫人追赶莫及。
现在宗门上下的弟子,就没有人能打得过柯师兄这个剑怪的。
是的,剑怪。
这是大家私下里悄悄给柯师兄起的称呼。
因为柯师兄不仅是个习剑狂魔,而且剑风凛冽,招式凌厉,每次宗门内比,众弟子胆敢上去和他比试的,必定惨兮兮地下来,躺到床上没个十天半月下不来。
柯师兄从来不和人亲近,也没人敢主动亲近柯师兄。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惜师姐。
柯师兄对惜师姐很是维护。
惜师姐有什么事,冲到前面的总是柯师兄。
倒是没人嫉妒羡慕这份特殊,大家只是借着这点儿可以体现柯师兄温柔的一面来安慰自己不要那么害怕柯师兄罢了。
季檬离开后,柯厌看了一眼门扉紧闭的灵娟阁。
他拔剑出鞘,又练起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一招一式。
将挥出最后一剑的时候,柯厌的双膝忽然传来刺痛。
他稳住身形,强令自己站得更加笔直挺拔。
可手中挥出的最后一剑,却少了些浩荡和明净,反倒充满戾气,将云竹峰边的竹林都削断一大截。
[当前男主柯厌爱意值65,恨意值55]
[当前男主柯厌爱意值65,恨意值15]
…
余惜脑海里不断传来柯厌恨意值变化的播报。
最终,她屏蔽了。
她原本在草丛里稳稳地走着,却不想脚下不远处的藤蔓在这灵气浓郁的密山里生了灵性,可以控制自己的变形和移动。
见到余惜出现,藤蔓便兴奋地变大,扩张蔓延的藤蔓便恰好绊倒了余惜。
藤蔓顿时抖动着细枝末叶发疯了起来。
即使听不到它说话,余惜也能感受到藤蔓的躁动,还有,自责。
自从有了灵植共生的天赋后,她能轻易感受到生灵的情绪,冥冥中还能直接读懂它们想要传达的意思。
余惜摔得并不重,轻微的刺痛过后就没事了。
她干脆坐在地上歇一会儿。
手在地上摸索,便摸到了藤蔓疯狂抖动乱窜的身体。
“好了,我没事的,你别自责了。”
藤蔓被余惜摸到后,整根藤都变得软绵绵的了,像喝醉了一样。
少女眨着没有焦距却干净的眼睛,嘴角温柔地挂起浅笑。
“以后不要这样突然增长自己的藤蔓了,要是又绊倒人,对方生气把你砍了怎么办?”
藤蔓特别拟人地缩了一下脖子,具体表现就是瞬间短了一截。
余惜笑了笑,将藤蔓小心放到地上。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藤蔓依依不舍地缩回身体,又藏进草丛深处。
余惜伸手去抓自己的背篓,借力站起身,将背篓背上,就继续往前。
山林里鸟声交织,识途鸟的作用并不大。
她现在也不太用得到识途鸟,因为她身边有无数的生灵主动为她指路避开障碍。
余惜步伐稳当,方向明确,一点儿也没有了小时候的磕绊,就和正常人一般。
这样往前走了几步后,余惜忽然感受不到身边生物的响动和存在了。
她谨慎地停下脚步。
眼睫微垂,沉思了几秒后,她喊道:
“师兄?”
柯厌没再收敛自己的气息。
余惜眉眼一松:“师兄你怎么来了?”
看着眼前离他几步远就站定不往前的少女,柯厌惊觉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直愣愣地撞到他身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保留了小时候这个充满恶趣味的习惯。
这八年,有很多时刻,他不知道该怎么正视她的存在。
所以更多时候,他是仗着她看不见而用审视的目光无时无刻地打量着她。
“你摔伤了?”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少与人说话的冷酷和干脆。
余惜摇头:“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她愧疚道:“对不起师兄,又让你担心了。师兄来找我,可有因我而耽误练剑?”
想到最后那充满戾气的一剑,柯厌已经变得平静无比。
“没有。”他握着剑朝她走近,伸手去取她背上的篓子,“还要去找什么?”
余惜顺势将篓子脱下来,显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柯厌的照顾。
“我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中有种感觉牵引着我往东北方向走。”
“我陪你去。”
余惜欣然一笑:“谢谢师兄。”
柯厌刚要御剑飞行,手腕却被余惜搭住。
柯厌也没甩开,而是看过去。
似是感受到他的疑惑,余惜说:“这样可能会惊扰密山里沉睡的生灵的。”
柯厌将剑收回剑鞘:“好。”
余惜故意撒娇:“师兄,我累了。”
柯厌单膝蹲在余惜身前,转头:“上来,我背你。”
话落,并不足够宽厚的肩背上便扑面而来一阵清香,将他的心砸得一沉。
柯厌将剑系挂在腰间,左手抓着背篓,右手回转,牢牢稳住背上余惜的身体,而后站起身。
两人身影重叠,继续朝东北方向出发。
余惜将头懒懒地靠在柯厌肩膀上,脸对着他的侧脸,喃喃出声:“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柯厌眼睫微垂,又抬起,看向前面荆棘丛生的路。
“有吗?”他的声音还是很低很沉,仿佛没什么情绪。
余惜弯着嘴角,带着回忆开口:“有的,和小时候大不一样。师兄你难道忘了小时候,你有多讨厌我吗?”
是啊,多讨厌你。
嫌你碍事,所以设计想杀了你。
可最后的最后,你却成了我怎么都甩不掉的存在。
淡漠冷血的想法自心头划过,却风过无波。
柯厌的眼里并无厌憎,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复杂疏离。
“那已经过去了。”
余惜赞同似地点头:“对。”
她翘起嘴角,又自得又俏皮地说:“我只知道师兄现在对我很好,好到无论师兄做错什么我都能原谅。”
柯厌一怔:“什么都会吗?”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君,师兄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哪怕师兄做了错事,我也不会怪师兄的。”余惜的手臂收拢,依赖地靠近他的脖颈,眷恋地开口:“反正师兄这些年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柯厌骤然觉得脚下本该轻盈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
待她的好,她不知情,他自己又焉能不知道。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解除共感术的方法。
只要找到后,他会毫不留情翻脸,所以他对她的好从来都是虚与委蛇、过眼云烟。
她现在有多感激,以后就会有多恨他。
但这无所谓,他这些年已经做的够多了,欠她的恩也早就还完。
他不欠她的,所以他也不需要再在意她的感受。
从前觉得她碍事,以后也会是。
他一定会很快找出解除共感术的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