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势不大,却缠绵。
雨丝被风撩得斜斜飘坠,落在人身上,只泛起一片湿润,并不觉得凉。
岛民们三三两两站在雨幕中交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正迎接一场温柔的洗礼。
连海鸥也收敛翅膀,歇在屋顶,细细用喙整理羽毛。
沈沛一手提着拖鞋,赤脚踩过湿漉漉的地面,慢慢走着。
粉金色的发丝被细密的雨珠浸得微微发亮,几缕调皮地贴在他光洁的额角,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白衬衫吸了雨水,逐渐变得柔软而贴身,隐约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线条。
风偶尔掠过,携着雨丝拂上他的脸,他便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尽管眼前只有一片永恒的黑暗,他却仿佛能透过这细密温柔的触感,“看”见雨丝飞舞的痕迹。
突然,他头顶的雨停了。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隔断了那细细密密落在脸上的触感。
沈沛的脚步顿住,微微侧头,用他其他的感官去“阅读”这个突然介入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人,能听到对方极轻缓的呼吸声,甚至能感受到一种试图被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注视感。
还有一缕很淡的、陌生的香气。
像是某种极淡的香水,尾调近似沉香。
而在这陌生之下,似乎又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让他心口莫名发紧的熟悉感。
他等待对方说话,但一片沉默。
沈沛等了片刻,确定对方没有开口的意图。
他以为是某个好心的游客,便朝着感知中那人的方向,礼貌而疏离地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谢谢。不过不必麻烦,这点小雨,很舒服。”
他说完,试探性地微微向前迈了半步,预期头顶的伞会移开。
然而,那片阴影固执地、甚至有些急切地也跟着移动了一下,依旧稳稳地遮在他头顶,执意为他挡雨,却又保持沉默。
沈沛感到一阵怪异。
人们因末日降临而放纵,但放纵与放纵又有差别。
有人放纵的是肆意的挥霍、爱、或性的欲望,有人放纵的是犯罪的欲望。
当扭曲的心理不再被隐藏,越来越多的变态浮于水面。
沈沛这样的残障人士,是最容易被人盯上的。
一年前沈沛就被跟踪过一次。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发现不对劲准备往家里跑回去的时候,身后的动静却莫名消失了。
此后,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他的身边干干净净的。
“难道……又来了?”他在心底默想。
这个念头刚起,沈沛突然拔腿就跑,猛地冲出了伞的遮蔽。
可跑出两步,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啊——”
根据疼痛的感觉,他猜应该是踩到了什么碎玻璃。
“该死,怎么这么倒霉!”
更糟的是,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正在逼近。
他慌忙起身想再跑,可还没迈步,手臂就被人一把拉住。
未及反应,下一秒他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 沈沛慌了,拼命挣扎着,双手往对方胸前推,双腿也乱蹬,连脚底的疼都忘了。
可他的挣扎在对方的蛮狠的力量下,显得徒劳。
“你是谁?放开!别碰我!” 他声音里带了点急。
还没喊完,一声清悦得像浸了水的风铃响,突然钻进耳朵里。
沈沛挣扎的动作瞬间顿住。
像是有什么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唤醒——这是记忆中的回响。
那声音似乎来自男人西装的内衬,像是被仔细藏起的物件。
若不是沈沛的挣扎牵动了对方衣摆,本不会发出声响。
此刻即便响了,也轻到几乎模糊不可辨的程度。
沈沛还想再听一声、仔细辨认,却再也没有响起。
……是错觉吗?
雨滴仍细细密密的落在脸上,想来那人扔掉了雨伞。
抱着他的人在快步走,脚步很稳,可沈沛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雨水将对方身上的沉香调冲淡了几分,沈沛却莫名生出了一丝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反应过来时,沈沛暗骂了自己一句:我靠,沈阿沛,你在干什么?竟然想亲近一个死变态!
可他光顾着内心交战,竟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变态”怀里。
那人低头看向怀中忽然安静下来、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的沈沛,嘴角极轻地一扬,暗自叹道:内心戏还是这么多。
沈沛只觉耳畔有风掠过,下一秒,就听到小林带着慌的惊呼,“阿沛哥,你怎么了?”
“这是回客栈了?” 沈沛皱紧眉头,心里更乱了 —— 难道…… 不是坏人?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又听见小林的声音,这次带了点恭敬,“景先生,您这是……”
“景先生” 三个字入耳,沈沛浑身一僵,像被瞬间冻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而景初云只是朝小林微微点了点头,抱着他径直往楼梯上走。
“诶,不是……” 小林看着这阵仗,急得想跟上去拦,“景先生,您……”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沈沛的声音,轻却清晰,“没事的,小林,你先去忙。”
“啊?” 小林愣在原地。
看着景初云抱着沈沛上了二楼,左转进了刚定的房间,她才满脸问号地往下走。
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心里直打鼓——
这要是老板回来了,看见陌生人把小老板抱进房,她饭碗怕是保不住了。
房间里,景初云把沈沛放到床沿坐下,然后蹲下身,轻轻握住沈沛的脚踝,要检查他的伤口。
陌生的触感从脚上传来,沈沛下意识缩了缩。
景初云的手顿了顿,还想再靠近,就听见沈沛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颤,“景先生?是景初云先生吗?”
景初云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随后拉过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写划,“你还记得我?”
沈沛如死灰一样沉寂的心脏,突然像是活了过来,砰砰乱跳,充满活力。
他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随后才说道:“你是我服务的最后一位客人。”
景初云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没再追问,继续在他掌心写,“你的脚在流血,有玻璃碎片在里面,我帮你看看。”
沈沛有些犹豫,脚趾下意识地往内勾,指尖攥着床单,斟酌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那就…… 麻烦景先生了。”
景初云握着沈沛脚踝,细心清理着伤口。
脚底传来又疼又痒的触感,让沈沛屡屡向后缩。
每缩一次,就被景初云稍稍用力握紧脚踝,轻轻拽回。
沈沛咬着下唇,忍着那怪异的感觉,突然开口问:“景先生这次来,也是因为工作太累了吗?”
景初云的双手都在他脚上忙活,无法再去他掌心写字。
他顿了顿,竟直接将指尖落在沈沛的脚背上,轻轻写了个 “是” 字。
“你......”痒意顺着脚背爬遍全身,像有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沈沛身子一麻,又下意识往回缩脚,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软,“别…… 痒。”
景初云未回应,而是看着那陷进皮肉的玻璃碎片。
手中没有镊子,他想用点灵力,却又怕暴露什么似的。
正犹豫着,忽然又听沈沛问道:“景先生是觉醒者吧?”
景初云一怔,正想直接在脚背写字,想起刚才沈沛好像有点抗拒,他便暂时松开沈沛脚踝,又抓过他的手,“你怎么知道?”
沈沛笑了笑,可那笑声里却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
“您可能忘了,我以前也是觉醒者来着。
虽然现在没有灵力了,但感知还是比普通人好一点的。
我一点都察觉不到你的气息,普通人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景初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作答。
既然沈沛已经猜到了,灵力这方面便也不必隐藏了。
景初云再次抓住沈沛脚踝,掌心运转灵力,径直将那玻璃碎片吸了出来。
“嘶——”脚底再次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沈沛又皱着眉往后缩。
景初云又从戒指中取出纱布细心包扎着,但他似乎并不擅长此道。
沈沛脚底的伤口虽然有点深,但口子不大。
这么一个小口子,竟被他包的跟脚上打了石膏似的。
幸好沈沛看不见!
看不见自己的美足被包成了一只肥大的蛹的沈沛,还在笑着试探,“我记得景先生是住在c01,那边现在冷不冷?”
“不冷,今日晴。”
今日晴的c01,一辆越野车穿城而过,停在了异控局总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