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懵了一下,只得被迫回:“听、听到了,可是……”
白潇直接打断吴用:“审判长,问题已经很清楚了,被告人当庭清晰听到了被害人死亡的认定,但现在,他却对法庭说‘我不知道他们死没死’,这只有一个合理解释,吴用在公然撒谎。”
“吴用之所以要在这样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上撒谎,因为他怕了,他不敢面对这些人在与他见面后都死了这个核心事实!”
“吴用的谎言,恰恰暴露了他内心对这一因果联系的恐惧和承认。”
“他的目的是割裂自己与被害人死亡结果之间的关联,这是掩耳盗铃!”
“审判长,一个需要在如此简单、明确的事实上撒谎的被告人,他在其他关键情节上的供述还能有多少可信度?”
“吴用对案件核心,也就是见面与死亡之间的关系的回避和谎言,恰恰从反面证明,这个关联正是本案的真相所在!”
“因此,请合议庭充分关注被告人吴用当庭撒谎的这一行为,并对他的一切辩解持高度怀疑态度。”
白潇开局就设置这样的提问陷阱,最终目标并不是让吴用解释死亡原因,而是想摧毁他作为陈述者在法庭上的可信度。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因为吴用很自信,心理防线也很强,白潇这样做是为了一点一点击溃吴用的心理防线,开局这样的问题进行这样的暴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就像《孙子兵法》中所提到的,善攻者,先攻其心,后攻其城。
先在吴用的心理防线上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他的冷静从此会出现裂痕,他的自信会动摇,他可能会变得易怒、多疑或沮丧。
剥夺一个自信的连环杀手的掌控感和心理防线,需要一套组合拳。
要知道白潇开局的暴击只是第一波攻势,后续将会持续施压,不给他任何重建防线的时间。
吴用的律师林天齐急忙凑近话筒喊出了一声:“反对!审判长!我反对!”
“原告代理人正在对被告人无用进行不当的是诘问和羞辱!”
“代理人将吴用当庭听到的信息与案发时的主观认知故意混淆,案发时吴用是否知情,才是关键,而非现在。”
“还有,代理人无权代替吴用做心理分析,并将其主观臆测‘因为他怕了’作为结论强加给法庭,这是在煽动情绪,而非陈述证据!”
“代理人的终极目的,是通过抨击吴用当庭的言论,变相强迫其对核心指控做出实质回应,这侵犯了吴用不被强迫自证其罪的权利。”
“故,辩护人请求法庭制止代理人的不当言论,与此同时,辩护人请求法庭忽略代理人带有强烈偏见性的评论!”
说完,林天齐瞬间,一股难以抑制的的得意感在他心里荡漾开来。
作为一个专业的刑辩律师,他知道自己刚刚的那番发言无懈可击,堪称完美。
说完之后,林天齐的身体甚至放松地向后靠了靠,摆出了一副“好戏收场,我看你如何下台”的悠闲姿态,就等着欣赏白潇接下来的挫败。
事实上,林天齐不愧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刑辩律师,他对白潇的反击确实是有理有据的,很专业。
但是白潇也不是吃素的。
面对林天齐的指责,白潇从容不迫:“审判长,代理人正是在依法进行提问,并未不当诘问。”
“首先,代理人并未混淆,代理人首要质疑的是被告人当庭陈述的真实性。”
“一个当庭陈述被证明为虚假的被告人,他的整体可信度应当受到怀疑。”
“这是证据法的基础原则,与案件核心事实直接相关。”
“其次,这并非主观臆测,而是基于被告人前后矛盾行为的合理解释和逻辑推论。”
“法庭逻辑推理的目的,就是从行为推断动机。”
“如果辩护律师有更合理的解释,为何被告人要在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上撒谎,请让他提出来。”
白潇简简单单的几句回应很具体地体现出了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下就把林天齐攻击他的方向“案件事实”拔高到“被告人作为证据来源的可信度” 这一核心证据法原则上来。
法官无法拒绝法庭对被告人可信度的审查。
将攻击目标从“案件事实”转移到“被告人作为陈述者的可信度”上。
因为对被告人可信度的质询是交叉询问的绝对核心,法官很难制止。
白潇都不是在玩弄程序技巧,而是在驾驭程序规则。
白潇站在法律精神的更高处,告诉林天齐,“你说的规则我懂,但我用的,是规则的更高阶玩法。”
白潇说完的时候,林天齐整个人都麻了,还能这样?还能找到这个角度?
林天齐之前微微后靠的身体,此刻僵硬地前倾,手指紧紧地捏住了一支笔,因为他需要抓住一点什么东西,来掩饰他那只正在微微颤抖的手。
为了应对白潇,林天齐可是做了很多准备的,没想到,自己的反击就这样被白潇轻轻松松的就击破了,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林天齐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还有嗡嗡嗡的声音作响。
对于审判席上的三位法官,他们知道白潇牛笔,但是亲历了刚刚这场攻辩之后,心里不免还是再次被白潇的老练甚至“狡猾”的手段给狠狠地震撼到了,特别是审判长。
要知道在一开始林天齐提出反对理由的那一刻,审判席上的三位法官内心天平都发生了明显的倾斜。
因为林天齐提出的“混淆时空”和“侵犯权利”这两个点,尤其听起来正当且有力,符合程序正义的严格要求。
他们都觉得林天齐说得在理,白潇的问题确实有些咄咄逼人,存在越界的风险。
审判长的手甚至已经微微抬起,准备敲下法槌,口中那句“反对成立,请代理人注意提问方式”几乎到了嘴边。
没想到下一秒白潇把“被告人作为陈述者的可信度”给搬了出来,让林天齐说再多的程序性辩护都没有用了,因为这才是本质,这才是证据规则的真正核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听席上的观众知道白潇牛笔,但是感受不像法官那么深。
刚刚的那场争论,就好比如,整个法庭审判就像一座大厦,而被告人的陈述就是搭建这座大厦最主要的砖块。
“可信度”就是检验每一块砖头是否结实、是否能承重的唯一标准。
如果砖块本身是腐朽的、虚假的,那么无论你用多漂亮的设计图、多坚固的水泥,最终搭建起来的大厦都将是摇摇欲坠的,甚至会轰然倒塌。
林天齐在纠缠程序技巧,攻击白潇时空混淆、不当评论,这是在争论游戏规则,是形而下的“术”。
白潇对此则是一剑封喉,直指证据法的核心灵魂,也就是证言可信度。
这是在争夺事实认定的基石,是形而上的“道”。
而法官们之所以如此的震惊,那是因为林天齐是在要求法官因为一个技术细节,而放弃对证据核心,也就是可信度进行审查。
而白潇则是在提醒法官,不要被形式迷惑,我们正在做的工作,最根本的就是判断他说话可不可信。
而现在,他就在我们眼前演示了他是如何撒谎的!
这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白潇展现出的,是一种超越机械法条主义的、对法律精神和诉讼目的更深层次的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