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凌博渊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比这漫天风雪更刺骨:
“天神并未饶恕我!”
“你我虽非同门而入,却身处同一绝境。”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他的旨意,是让我们……做出一个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刃般刺向岩洪超:
“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岩洪超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那熟悉的眉眼,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岩洪超!”
凌博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我进来时,听闻你的悔意,句句肺腑。”
“你既知是因你而连累于我……”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的寒气仿佛都加重了几分。
“何不……以你的命,换我脱身?”
空气死寂……
岩洪超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却没有半分悲伤与决绝。
反而勾起一抹,令人心寒的弧度。
那笑容,邪气四溢,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你不是他!”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字字清晰,像一颗颗冰珠砸在雪地上。
“天神老头子!”
他轻蔑地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刮过对方的脸。
“你要造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来蛊惑我,好歹也该学学他的习惯。”
“凌深他……”
他一字一顿,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
“宁愿与我在这里一同冻成冰雕,也绝不会说出‘用你的命换我出去’这种话。”
“他的骄傲,不允许。”
凌博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你……”
那冰冷的表情下,似乎闪过一丝慌乱。
岩洪超缓缓站直身体,周身的火焰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升腾,将飘落的雪花瞬间蒸发成白气。
“虚有其表,只能骗我一瞬。”
“想要我的命?”
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寒光乍现,一柄通体剔透的冰晶剑,凭空出现在凌博渊手中。
他身形一动,剑锋撕裂空气,带着凛冽的杀意直刺岩洪超心口。
面对这致命一击,岩洪超非但不退,反而仰天大笑。
那笑声浑厚而狂放,在这死寂的雪原上回荡,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与怜悯。
“哈哈哈……”
他笑声渐歇,目光如炬,直刺那持剑之人:
“你也配用冰晶剑?”
“我告诉你,真正的他,从不需要像你这样张牙舞爪。”
“在他手中,冰晶是意志的延伸,是心念的锋芒。”
“他只需一个念头,万千冰刃便会如群蜂归巢。”
“追魂索命,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
岩洪超甚至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地回忆。
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后怕的庆幸:
说真的……我现在才想明白……当年他杀那海神,快得我都看不清影子。”
“他若真想杀我,我恐怕连哼都来不及哼,就已经成了他,冰晶王座下的一具雕像了!……”
话音未落,冰晶剑的剑尖已抵至眉睫!
岩洪超却连眼都未眨一下,只是无奈地轻叹一声,仿佛在应付一个顽皮的孩子。
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夹住了那疾驰而来的剑尖。
嗤——
刺耳的摩擦声中,剑尖的寒气与杀意,仿佛被那两根手指彻底吞噬。
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看着对面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
岩洪超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
“看,我说什么来着?”
“你和他……终究……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道白衣身影,并未如想象中溃散。
而是像一幅被泼了墨的画,从边缘开始,被一股粘稠、翻滚的黑气迅速侵蚀。
黑气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在无声地尖叫,转瞬又被吞没。
当最后一丝白色被彻底吞噬时,那身影便凭空消失了。
紧接着,笑声响了起来。
那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声音,而是整个世界都在共鸣。
笑声空洞、刺耳,像是无数块碎玻璃在灵魂深处摩擦。
带着一种来自九幽,最底层的恶意与癫狂。
“哈哈哈哈……岩洪超!……你识破了又如何!”
声音在他左耳炸响,带着冰冷的吐息。
“你是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哈哈哈……”
下一秒,声音又飘到了他的右后方,充满了戏谑的嘲讽。
岩洪超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他猛地转身,却只看到一片虚无。
那片曾让他感到孤寂,却又无比纯粹的冰天雪地。
正在被一种更原始、更恐怖的力量所取代。
远方的雪峰轮廓变得模糊,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
脚下的冰面失去了光泽,变得像墨玉般深邃,再也映不出他的倒影。
光,正在被这个世界遗弃。
他伸出手,却连自己的五指都看不清。
最后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挣扎了一下,便彻底熄灭。
绝对的黑暗降临了……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里,他只能听到自己愈发沉重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