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毅双眸深邃如星海,不带丝毫情绪地扫过下方的十殿阎王。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视本源,让十位阎王,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威压,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魔界动荡,生灵涂炭。”
墨君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已有无数生灵无辜惨死,魂魄无依,沦为孤魂野鬼,游荡于三界夹缝。”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冷意:
“他们非命而终,本应得我地府抚慰,超度往生。”
“然,旧制有疏,致使这些枉死之魂,无人引渡,怨气日增,此乃地府之失。”
十殿阎王闻言,心头一凛,齐齐躬身,不敢有半句辩解。
墨君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开天辟地般的决断。
“从今日起,十殿各司其职,按地界划分,即刻遴选出得力阴差,组成‘引渡使’,每日巡视所辖凡间区域。”
“无论山川荒野,无论市井乡野,但凡发现枉死之魂,务必以慈悲心,引其入地府,渡其入轮回。”
“不得有误,不得遗漏!”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
“此事,非为刑罚,乃为救赎。”
“安抚冤魂,即是平息怨气。”
“维护轮回,即是稳固三界。”
“做好此事,功在当代,德在千秋,无量天尊!”
“谨遵帝君法旨!”
十殿阎王齐声应诺,声浪滚滚。
墨君毅广袖一拂,身形如一道青烟,径直没入了鞍山那片吞噬光线的幽深之中。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却仿佛踏着无形的阶梯,每一步都让周遭的阴风鬼啸为之沉寂。
他身后,夜阡绝的身影如一道无声的影子,瞬间跟上。
猪老四,紧随其后。
十殿阎王保持着躬身的姿态,直至那三道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他们才直起身,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最终,由秦广王领首,那汇聚了十方幽冥之力的声音,在空旷的鞍山久久回荡:
“恭送帝君!”
鞍山深处的洞穴,仿佛是幽冥的一道伤疤。
洞口内外,无数蝙蝠的幽魂,如破碎的灰烬般悬浮。
它们发出的不是嘶鸣,而是一种低回的、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悲泣,听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揪紧。
夜阡绝的脚步,在踏入洞穴的瞬间,便凝固了。
他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寒眸,此刻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片凄凉的魂雾,死死地锁定在其中一缕之上。
那缕魂魄比其他的更加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那残存的气息,那熟悉的轮廓……
是他!
绝不会错!
夜阡绝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扶……云程……”
这轻若蚊蚋的呼唤,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那缕魂魄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一颤,仿佛从无尽的噩梦中惊醒,茫然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当看清夜阡绝的面容时,那缕幽魂剧烈地波动起来,最终化作一道微光,飘然落下,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残缺的魂体匍匐下去,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无尽的敬畏:
“拜见帝君……拜见魔神……”
夜阡绝手持魂灵扇,神色肃穆。
他手腕一翻,那扇骨如流光般自左向右轻轻一掠。
扇风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抚平,一具完好无损的躯体,便静静地出现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仿佛只是沉睡。
夜阡绝收拢魂灵扇,郑重地握于掌心,随即对着墨君毅深深一拱手,声音低沉而有力:
“墨言。”
这二字,像是一句古老的密语,一个跨越了漫长岁月的重托。
墨君毅颔首,目光深邃:
“我明白。”
他缓缓抬手,一面古朴的乾坤镜,便悬浮于掌心之上。
镜面流转着混沌的星云,下一刻,一道纯粹而浩瀚的金光自镜中喷薄而出,如神只的恩泽,精准地笼罩住地上的躯体。
金光如水,温柔地冲刷着每一寸肌肤,修复着每一道细微的损伤,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神圣而安详的气息。
足足一刻钟后,金光渐敛,乾坤镜自动飞回墨君毅手中。
那具躯体此刻已焕然一新,肌肤下仿佛有生命的光泽在流动,与生前别无二致。
墨君毅的目光落在扶云程,那缕虚弱的魂魄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躯壳已复,完好如初。”
“去吧,躺入其中,我将引你魂魄归位,助你重返人间。”
扶云程的魂魄激动得剧烈颤抖,他深深一拜,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哽咽:
“多谢帝君再造之恩!”
墨君毅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与调侃:
“你该谢的人,是他。”
他侧身,目光落在夜阡绝身上。
“我只是受夜陌所托,还了一个人情罢了。”
他将这桩天大的功德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衣上尘埃。
扶云程闻言,猛地转向夜阡绝,魂魄化作一道流光,重重地跪拜下去:
“多谢魔神!”
“此恩此情,扶云程永世不忘!”
夜阡绝脸上那万年冰霜终于融化,露出一抹真挚而温暖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压抑了万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我……自上古便是挚友。”
“也正因如此,当我第一眼见到那个占据你躯壳的‘扶云程’时,便知他非你。”
“但那副皮囊,却千真万确,是你的本体。”
夜阡绝的声音沉了下去,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扶云程那虚弱的魂魄,又落回那具崭新的躯体上,缓缓开口:
“我就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那占据你本体的,绝非寻常妖物,而是一缕强大的魔魂。”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而你的魂魄……”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面对着扶云程,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被他彻底吞噬,神魂俱灭,再无轮回之机。”
“其二……”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悬念在空气中凝固。
“被他强行驱离,流落幽冥,成为一缕无依无靠的孤魂。”
夜阡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后怕:
“万幸,那魔魂不知是出于狂傲,还是忌惮什么,他选择了后者,没有吞噬你。”
“扶云程,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他当时动了吞噬之心,别说今日,就算穷尽三界之力,也找不到你一丝一毫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