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舞阳抱着一束黄菊花推门而入,病房内一片静谧。
她放轻声音,
“怎么样,好点了吗?”
简舟一见她来,立刻挣扎着想坐起身。
她眉心一紧,连忙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语气柔软,
“别乱动,就这么躺着,好好休息。”
简舟脸色仍带着病后的苍白,眼神却是干净澄澈的。
他轻轻偏头,
看向床头柜上那束金灿灿的黄菊,薄唇扬起一抹温和的笑,
“谢谢,好漂亮的花”
初舞阳微低头,干笑了两声,
刚才她带来的汤被人强行截走,自己空着手进来,
总归有些尴尬。
恰好在走廊看见有人抱着花经过,
她没多犹豫,当场出高价买下。
以景旻的神经质,她现在严重怀疑抱菊花的人就是他安排的,
“你的伤,其实…”
“阳阳姐,”
简舟打断她,语气温和中带着歉意
“那晚是我太不知分寸了,喝多了点,让你担心……抱歉,只是意外,不要紧的。”
初舞阳一时语塞,
连泡面头都能看出来,
那场“意外”是有人蓄意搞出来的,而这人,显然跟她脱不了关系。
可简舟却还是在这种时候,为她留着最后的体面,把责任一股脑揽到自己身上。
想来他已经察觉到些什么,或许还模糊地猜到了那人是谁。
简舟虽迟钝,却也不是傻子。
之前早上在会所看见景旻出现在她的房间,又回想起后来莫名的敌意……一环扣一环,
他心里估计已经悄悄把事情复盘了七七八八。
景旻已婚的身份,与她这种“公然出轨”是足够让她难堪的事。
所以简舟才温吞地替她遮过去,
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初舞阳那点藏得不深的愧意,瞬间翻涌成胸口沉闷的压抑。
她原本是来探望他,顺便开口谈解雇的事,
可眼下,话还没说出口,
简舟已经先替她担下了所有风雨。
她脸上的神色一滞,划过短暂的羞惭与难堪,
“初总?”
初舞阳一瞬间抬头,
简舟的语气很正式,只有工作的时候才有的,
“我现在腿伤了,很多工作也不方便开展,我想跟你…辞职,好好养伤”
她怔了怔,指尖不自觉收紧,握住的那只包被她攥得变了形——里面正放着她早就准备好的解雇合同,和一张赔偿款的卡。
胸口微微发胀,
简舟的家庭她比谁都清楚。
母亲高昂的医药费,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债务,
还有这些年从不间断的加班与兼职……他像一个从不停歇的机器,一刻都不敢松懈。
她曾借着各种名义给他涨薪、发奖金,尽可能在不让他察觉的情况下帮他减轻些负担。
可那些从来不是施舍,而是他应得的。
好在,她手中那张卡里的金额足够——足够还清他所有的债,
也能为他之后的生活争取一点喘息的余地。
简舟有能力,未来无论去哪儿,都只会比现在更好。
初舞阳轻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语气平静,
“好,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松开了手中攥紧的包,
并没有拿出已准备好的解雇合同。
“过两天,会有法务和财务联系你,谈赔偿细节……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简舟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
他要面对的问题很现实,
伤筋动骨养上几个月已是保守估计,可母亲的医药费和债务,一天也等不得。
沉了一拍,他换了语气,重新叫她一声,
“阳阳姐。”
温和的嗓音里褪去了职场的克制,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劝解,
“您身边缺不了人,可一时半会也不太容易找到合适的来接手。”
“而且最近海城不太平,一些外来的新资本正伺机入场,项目竞争越发复杂,您身边若无人撑场面,怕是应付起那些老狐狸也会吃力。”
他顿了顿,眼底的关切掩也掩不住,
“不如考虑和初董商量下,调整集团管理方案。”
“我听说国外的新项目进展得很顺,尤其是t国,或许……更适合您。”
话说得婉转,
但初舞阳一听就明白了。
简舟这是看穿了她正被人牵制——或许还猜到了是谁——才会委婉地劝她离开海城避一避。
最重要的是,
t国王室曾因“金家涉入皇室珠宝失窃案”,一度将事件升级为外交风波,
最终发布公告,限制金氏家族所有成员入境。
她若去那里,简直是天生的安全岛。
初舞阳忍不住轻笑,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不愧是第一特助,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正有此意。”
简舟闻言,神情终于轻松几分,
“那就好。”
简舟的话语,在某种程度上像是一剂无声的抚慰了初舞阳,
至少在他眼里,
她不是那种不知廉耻的“第三者”,更不是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笑柄。
他看见了她的难处,替她考虑了出路,
甚至不动声色地提出了一条与她计划不谋而合的退路。
那一瞬,初舞阳心口的某一块松了口气。
可刚刚缓下来的气氛,
顷刻就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她接起,电话那头便响起一道懒散又带着火药味的嗓音——
“待那么久?”
“有什么好聊的,依依不舍?”
初舞阳瞥了眼简舟,抬手指了指手机。
简舟微微颔首。
她退到病房外,走到一处僻静走廊,冷声道,
“景旻,你别太过分了。”
她来的是病房,又不是监狱,还真就给她限定探视时间了?
对方轻笑一声,
“那陪完他,轮到我了吧?”
“酒店门牌号都发给你了。”
“什么酒店?你不是在医院?”
她皱眉。
“你想在医院也行,”
他的语气拖长,半真半假,
“不过隔音不好。”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是没问题的”
初舞阳的脸色瞬间冷了几分。
她终于明白他话里到底藏了什么弯弯绕绕。
简直不要脸得毫不掩饰。
他还在住院,
昨晚莫桑榆估计陪了夜,说不定就在医院的沙发上干脆滚了一轮,
现在居然换她。
初舞阳只觉得满身膈应,恶心得想吐。
“我没空。”
景旻冷嗤一声,
“你今天出差取消了,不是吗?”
她张嘴想找别的借口,却被他抢了先机,
“知道‘随叫随到’是什么意思吗?你不能拒绝。”
“说吧,医院,还是酒店?”
初舞阳的指节青白,手里攥着手机,气息有些乱了。
良久,她咬了咬牙,声音几不可闻地开口,
“……酒店。”
挂断电话,
初舞阳推开病房门,
简舟贴心提醒,
“是有什么事吗?”
“时间也不早了,先回去吧”
初舞阳犹豫了一下,视线落在他打着石膏的腿上,
“你一个人可以吗?怎么没见护工?”
简舟轻声笑了笑,
“不用护工。”
“我那几个朋友都挺仗义的,说什么‘有难同当’,非要晚上赶过来陪我。我也拒绝不了。”
初舞阳原本已经站起身拿包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在椅子上坐了回去。
简舟微微一愣,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低声道,
“我没事。”
她坐得有些磨蹭,明显是不想走。
“我在这等你朋友来了再走。”
“万一你等会儿想喝水,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简舟点点头,没有再劝。
夜色渐深,窗外灯光斑驳。
初舞阳坐在椅子上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也开始打架。
简舟见状出声,
“阳阳姐,太晚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初舞阳抬头,眼神迷蒙,环顾四周,
“人来了吗?”
简舟淡声说,
“可能在路上耽搁了。”
初舞阳点点头,
“哦,那再等一会儿。”
简舟说不出赶她走的话
“阳阳姐,隔壁那间是空房,要不你去那边躺一会儿?”
“你太困了也别硬撑,一会儿我朋友来了再叫你。”
初舞阳打着哈欠,点头应了。
她走进隔壁病房,果然有张干净整洁的小床。
她刚一沾枕头,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从梦中惊醒。
是密密麻麻的吻——不带停顿地落在她额头、眼角、唇边,呼吸滚烫,带着蓄积许久的贪念。
她怔了一秒,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极近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