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挠挠头,有些腼腆的笑着:“钧哥,你要喝酒吗?”
钟铠钧摇头笑骂道:“你今年才多大?就学会喝酒了?”
章丘笑而不答,转身回到将军府中。
钟铠钧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确实不早了。
章丘停步转身,看向钟铠钧,冲着他大声喊道:“钧哥!其实父亲给你留的也有东西,他让我交给你!”
钟铠钧有些惊讶道:“章老将军给我留的还有东西?”
章丘点头笑道:“天色不早了,先进府中再说?”
“老将军给我留的是什么?”
“先喝酒,喝酒赢过我,我就交给你。”
钟铠钧无奈摇头,跟着章丘走入府中。
夜幕沉沉,乌云如幕,今夜很黑,天上没有一点光亮,是个无月夜。
将军府中,烛火通明,两人对坐对饮,章丘喝得多,钟铠钧喝得少。
章丘这小子在将军府中藏了不少好酒,听他说都是章老将军留着等回来喝的。
有酒,当然也要有菜。
菜,是钟铠钧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西域小菜。
章丘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位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钧哥,竟然还会做饭,厨艺竟然还不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章丘夹起一筷薄如蝉翼得羊肉送入口中,模糊不清地笑道:“钧哥,手艺不错,好吃的。”
钟铠钧小口喝着酒:“手艺其实也就那样,主要是刀工好,刀工好口感就好。”
章丘点点头问道:“钧哥,我是不是第一个吃你得做饭的人?”
钟铠钧用手支着头想了想,笑道:“好像确实是,除了爹娘,你就是第一个吃我做的饭的人。”
章丘喝酒喝得多,已经醉趴在桌子上,醉醺醺地问道:“圣上……他没吃过吗?”
“你还是没真正上过战场。”钟铠钧依旧小口喝着酒,“战场之上,千钧一发,哪有时间留给你细细做饭了,有得吃就不错了。”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章丘醉着笑着,强撑起脑袋,双眼微眯,又举起酒杯。
钟铠钧与他轻轻碰杯:“三军演武,你怎么说,心中有底吗?”
“还好,进个八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章丘掰着手指头数着,“军中我打不过的数来数去,其实也就那几个。”
钟铠钧饶有兴趣地问道:“哪几个?”
“我爹以前的副将马刀也要参加,还有那个军中天骄叫什么武天豪的。哦对了,还有一个叫朱五的老卒,听说也不好对付。”章丘故意顿了顿,“最让我担心的不是这几个,而是另一个。”
“谁?”钟铠钧微微点头,这几个人都很熟悉了。
马刀,也是一位老将了,担任章老将军副将多年,曾在乱军中将受到重伤的老将军带了出来。
武天豪,就是那位当日倒戈向圣上的年轻人,年轻俊艳,资质极好。
朱五,这个名字倒是没听说过。
章丘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哥,你。”
钟铠钧笑饮一杯酒:“演武擂台之上,就如同战场,可不会再讲情分了,到时候打得你爹都不认识你。”
章丘望着窗外无月的黑夜,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话说……哥的家乡在哪啊?”
家乡……钟铠钧喝了一大口酒:“在西边,最西边,你出了西天关,再往西走约三十里,就看见一座小城,那就是我的家。”
“哥的家……叫什么?”
“金安城,那座城……平静安宁,壮丽美好,就像沙漠中的一处绿洲。”
“既然那里那么好,为什么还要离开?”章丘醉着笑着,趴在桌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有家,有人等你,不好吗?”
“少年是跟家中赌气,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在西州从军入伍,后来又入玄军,这一走就是二十几年,这期间跟爹娘,只有书信往来,不过也只是道声平安罢了……”
钟铠钧揉了揉眉心,想起一些往事,便一直絮絮叨叨着。
他脸色微红,显然也是有些醉了。
对面“扑通”一声,打断了他的絮叨。
钟铠钧睁开一双醉眼,抬眼看去,不由一笑。
原来是章丘彻底喝醉了,已经醉在了桌底下。
钟铠钧撑起身子向他走去,蹲在他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喂!小子!先别醉!”
章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翻了个身:“我又没醉,你要干啥?”
钟铠钧没好气道:“得得得,你没醉,你先告诉我老将军给我的东西在哪?”
章丘躺在地上,大字朝天,含糊不清道:“府中祠堂,悬着我爹画像的后面有个匣子,你自己去找……”
“小兔崽子,喝酒不行,逞什么能!”钟铠钧骂了一声,站起身来,踹了他一脚,摇摇晃晃走出屋外,去了祠堂。
祠堂中,黑压压的一片。
钟铠钧在东南角点了根蜡烛,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荒诞感,觉得自己像个倒斗摸金的盗墓贼。
祠堂正中央,悬挂着章老将军的画像。
画像中的老将军依旧是那般模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脸上刀疤依旧渗人。
钟铠钧吐出一身酒气,神情肃穆,看着画像,郑重行了个大玄军礼:“老将军,我来看看你。”
做完这一切,钟铠钧这才笑道:“也顺便看看老将军会给我留些什么。”
他走上前去,轻轻掀开画像,后面的墙壁被人凿空,大小刚好能够放进一个匣子。
钟铠钧一屁股坐在老将军的画像前,手掌轻轻抚摸着匣子,自言自语道:“老将军,我打开了啊。”
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柄横刀,刀下压着一封书信。
钟铠钧微微一愣,拿起那柄横刀,下意识拔刀出鞘。
刹那间,一抹银光划破漆黑,寒芒乍现,映入眼帘。
这柄刀,全长三尺六寸,刀身笔直,刀尖锐利,色泽内敛,寒光幽幽。
钟铠钧收刀入鞘,盯着那刀鞘上的两个小篆。
止杀。
这柄如银的横刀,名为——止杀。
“止杀,止杀……”钟铠钧念叨着刀名,又打开那压在刀下的封信。
信纸发黄,上面是老将军的潦草字迹,显然已经放了很长时间,是早就写好了的。
钟铠钧启:
不出意外,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早就不在了。至于死法,战死沙场,还是病逝征途,其实都无所谓,就是不要死在床榻上。
至于你,如果你也死了,甚至比我还先死了,那就算了,这柄宝刀就让它接着蒙尘吧。
张子乾也要快大婚了,我就随他一座将军府,还有一件明光金丝铠当做贺礼吧。
至于你,便给你留一柄宝刀吧。
这刀与甲,都是国师当年仙京城破之时赐给我的,都是一等一的法器。老子境界低,也老了,就不浪费了,全留给你俩了。
金甲银刀,多威风啊!
算了,也就这样,老子不稀罕。
国师给这柄刀赠名——锐雷,传说能借雷法之威。
不过我又给它重做了刀鞘,重新起名——止杀。
这个名字更适合这把刀,也更适合你钟铠钧。
其实我一直觉得无论是章丘那孩子,还是张子乾那小子,都是你跟我更像。
但我们也有不同,我的杀业太多太重,且再也无法挽回。你还有机会,所以我给你这柄刀,希望你能以此刀为戒。
止杀。
记住,杀业太多,都是要还的。
钟铠钧合上书信,走出祠堂外,随手拔刀出鞘。
今夜无月夜,府中一片漆黑,唯有刀光雪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