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深人静时,路利僵直着身体坐在床上,秘银般顺滑的长发顺着单薄的脊背倾泻,他在众人面前营造起的冷漠瞬间溃败。
难以入睡,难以平静,难以释怀。
无论是柔软的床榻还是朋友间亲切的问候亦或是繁花似锦的露西亚大陆风光,都让他难以适应,尤其是当他穿越法阵再次睁开眼,眼前并没有出现他期望的那个人的身影时,这种被抛弃的疏离感几乎要将他压迫致死。
枯坐了一会儿,路利动了动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摸向自己的脸,冰冷一片,什么都没摸到,没有眼泪流出。
可为什么心底泛起丝丝痛意?如抽丝剥茧般将他拆分入骨,一击致命。
攥了攥胸前散发着暖意的烈阳项链,路利低低祷告了起来。
沉寂的房间内响起清冷的嗓音,一遍又一遍...
次日一大早,娜贝端着洗漱用具来到路利房前,刚要伸手敲门,却看见房门敞开了一条小缝,她推门进去,房间里早就空荡荡,连床榻都是规整的。
路利站在高耸入云的法师塔前,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禁制对他没有任何反应,路利轻易就穿过了重重阻碍,来到了塔顶。
这地方四季如春,漫天的花瓣飞舞,盛开的鲜花仿佛静止在盛开的那一刻,随着微风飘飘扬扬。
路利抬手拂过花朵,重走了一遍那条散发着白光的羊肠小道,只是这一次,他走到了尽头,却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路利仓皇跪地,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龟裂,而他耳边响起了卢修斯对他说的话。
昨天他刚回归圣廷,还没来得及处理手下的伤员以及清理多年的疲惫,就被几名圣骑士围了上来,他们带他去见教宗。
而卢修斯见面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辛格拉失踪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重磅信息几乎砸的他喘不过气来,在圣露西亚位面失踪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作为主位面的圣露西亚位面有着许多空间通道,这些空间通道有些连接着次级位面,有些连接着未知地方,还有些连接着虚空,但也有几条通道连接着深渊,这几条连通着深渊的通道常年被各大教会派人驻守镇压。
所谓失踪,很可能是被不知名的空间通道吸走掉入未知区域,下落不明,这种情况下人大概率会存活,但即使活着没有找对方法,也依旧回不来主位面,如果是被吸入虚空,那么下一刻就会湮灭,尸骨无存,最坏的一种则是被吸入深渊,灵魂被侵蚀转化成恶魔。
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令人忍受。
在圣露西亚位面,自然死亡的人会魂归真神的国度,而即使是无信仰的生灵,死亡后仍然可以进行召唤,灵魂温养后还可以再次降生,但失踪,掉落到了无人管辖的区域,可就跟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没什么区别了。
整个人,由骨到皮,由内到外,由灵魂至皮囊全都消失殆尽。
而真正让路利感到难受的是,辛格拉是在某条由光明教会镇守的深渊通道附近失踪的,他失踪在两年前,也就是他征战深渊的时候。
那是他六年里打的最凶险最艰难的一场战役,死伤无数,最后几乎是以命抵命的方式惨胜。
早已经从后勤转为先锋的他只是不停的,机械的,麻木的挥舞着法杖击退着周围汹涌而来的恶魔大军,深黑色的淤泥沾在他的法袍上,阻碍了他的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和他搭档一年的同伴怒吼着挡在了他身前,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惨死在毫无理智的恶魔爪下。
那一天,同伴临死前看向他的眼神仍然温柔坚韧,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话就被恶魔碾成了肉泥。
“路利,等我回去了我一定先去把她娶到手,让她眼里只有我。”
那位天资出众,幻想着等征战结束就回主位面和青梅竹马结婚的黄金圣骑士当着路利的面笑得一脸灿烂,他深褐色的眼眸内充斥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梦境破碎,同伴的音容相貌也跟着支离破碎,路利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将这一幕永远的记在心里,同时心底好像有一根崩的很紧的弦‘铮’的一声断裂了。
他垂头抵挡住再次飞扑过来的恶魔,它们的利爪和恶臭的涎水顺着法杖流淌了下来,在路利手背上烙下了一道伤疤,路利踢开这只恶魔,用神圣力开启防护罩将这些恶魔挡在外面。
他环视了一圈战场,随处可见的怒吼声,惨叫声以及刀剑与利爪相交的撞击声,抬眼望去,他们的人早就寥寥无几,一起战斗的同伴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减少,路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摇摇欲坠。
他迎着漫天的黑雾看向他们守护的城池,那里面都是无辜的百姓,而这个下级位面也仅剩这一座城池,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神啊,如果您看到了,那就祈求您,拯救这群无辜又可怜的人们吧!
路利抓紧了手中的法杖,做出一个决定,他咬紧牙关将魔脉内的所有魔力抽离体外并在外面包裹上神圣力,惨白的亮光声势浩大,宛如烈阳坠地。
这宛如末世般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眯着眼打量着上空还在不断继续增大的光球。
“去死吧!”路利怒吼道,他的银发随着狂风飞舞,法袍亦如此,他的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满身的脏污也止不住他的闪耀。
彼时的他已经是一名黄金九环的光明魔法师,而且身上浓郁的信仰之力也足以担任黄金祭司职位。
十九岁的年纪,惊才艳绝的天赋,放在主位面怕是要掀起一道轩然大波,可惜这里是战场,这种程度的张扬势必引来豺狼虎豹的注视。
可此时的路利脑海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思考,唯一的意念就是和眼前的恶魔大军同归于尽。
光球从天而降,轰然砸落进恶魔大军侵入口处,白光炙烤着每一只扑上去的恶魔,而光芒散尽时,那处空间通道已经被焚毁,而恶魔也十不存一。
至此,恶魔失去了兵源补充,己方士气大涨,很快就在几名高阶职业者的帮助下将恶魔斩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