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风裹挟着沙砾,呼啸声如同巨兽在荒原上咆哮。
罗陀盘腿坐在窗边的榻上,昏黄的油灯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宛如一幅历经沧桑的古画。
冥河手中捻着那封刚拆开的密信,
“王上答应了。”他将密信递给对面的枯骨。
枯骨接过信,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只是,以王上的性子,此次雍城一面,怕不会如表面这般简单。”
“你是担心哪一方?”
冥河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像在逗弄一只警惕的老猫。
“老东西,你居然也学会给我挖坑跳了。”
枯骨摸了摸颌下花白的胡须,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眼下,我们得催催老毒物了,王上那边,生死羯每发作一次,便会蚕食他三分生机,我们耗不起!”罗陀终于开口。
“再等一日吧,明日此时,若老毒物还没有消息,我便亲自走一趟国公府。”枯骨悠悠道。
冥河与罗陀对视一眼,皆沉默点头。
此时的北疆王庭,地牢深处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恶臭,令人作呕。
卓旻薇被铁链死死锁在尖刺墙上,四肢的伤口早已结痂又被挣裂,鲜血顺着铁刺缓缓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洼,宛如一朵在暗影里悄然绽放的死亡之花。
她的嘴唇被铁棍撬开,涎水混着血丝从嘴角流下,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胸腔里搅动,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放开我······我要见大王······”
她含糊不清地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出原本的音色。
前几日,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妃,被人捧在手心伺候;而现在,却像条丧家之犬被钉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悔恨,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在肮脏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看守的士兵换了第三拨,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
他们腰间的弯刀在火把映照下闪着寒光,时刻提醒着卓旻薇自己的处境。
牧星驰的命令言犹在耳:
“活着即可。”
这四个字像一把悬顶之剑,让她日夜不得安宁,不知何时会迎来真正的终结。
忽然,最外侧的士兵猛地捂住口鼻,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怪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不过片刻功夫,满牢的守卫竟无一幸免,全都像被割倒的麦子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甜香,带着一丝诡异的诱惑,却又暗藏着致命的危险,钻入鼻腔时立刻让人浑身发软。
卓旻薇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恐惧剧烈收缩,连呼吸都忘了。
她看见门口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双云纹靴,靴底沾着新鲜的泥土,带着风霜的气息。
那脚步声很轻,很慢,踏在地面上几乎无声,却像重锤般敲在她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敲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似乎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药香,清苦中带着一丝熟悉的冷冽,像极了······
当寒霜带着赤羽卫赶到时,地牢里只剩下满地昏迷的守卫和空荡荡的尖刺墙。
墙角的灯座里,半燃的香烛还在袅袅冒烟,那是摄魂香的残余。
寒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攥紧腰间的佩刀:
“即刻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者,杀!”
待人散去,她环视四周,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角落,最终眉头紧锁:
“竟未留下半分踪迹。”
地上连半个多余的脚印都没有,仿佛卓旻薇是凭空消失的一般。
不知何时,牧敦已斜倚在牢门外,玉色的手指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来,我这位九皇妃还真是块香饽饽。”
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像在评价一件有趣的玩物。
“殿下怎么也来了?”
寒霜面露疑色,微微颔首行礼,目光却带着警惕。
“你如此问,是怀疑本殿掳走了人?”牧敦挑眉,语气轻佻。
“属下不敢。”寒霜垂眸,声线紧绷。
“你敢不敢不重要。” 牧敦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反正人不是我掳走的。那个疯女人,本殿躲还来不及 ——”
牧敦重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苦了皇兄,又不知要被谁给拿捏住了。”
寒霜脸色铁青:
“九殿下若不愿帮忙,至少别在此地说风凉话!”
牧敦轻笑一声,转身离去时丢下一句:
“那你慢慢查,本殿等着看好戏。”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衣袍扫过墙角的阴影,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王庭的雪缓缓飘落,像揉碎的月光,给巍峨的王宫铺上一层银白。
连廊下的兽首灯笼都裹了层绒绒的白边。
牧星驰正对着铜镜擦拭佩剑,锦缎般的雪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剑身如秋水般澄澈,映出他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眉峰间拢着化不开的沉郁。
听到寒霜的禀报,他手中的剑穗突然断裂,金珠散落一地,仿佛是命运的警钟。
“人弄丢了?”
他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看来是天意。”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剑刃,感受着那份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寒霜双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属下失职,请王上降罪!”
她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直视牧星驰的眼睛。
大殿内顿时死一般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每一秒都像被无形的巨石碾压着神经。
上方传来一声轻缓的叹息,并非预想中的震怒。
牧星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
“抬起头来。”
寒霜依言抬头,撞进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心脏猛地一缩。
她望向牧星驰,见他缓缓将剑收回剑鞘,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半分怒火,反而带着些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寒霜,你与千寻跟朕多久了?”牧星驰忽然问道。
寒霜心底咯噔一下,不明白为何在此刻问起旧事,却不敢有丝毫迟疑,如实答道:
“回王上,属下五岁入王庭,十岁与兄长一同加入赤羽卫,至今······已伴陛下左右十余载。”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那些在王庭长大的岁月,虽严苛却也藏着些许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