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爷也不必要挟我,横竖到今日我这日子过与不过也没什么差别,但我要是没了,接下来谁供殿下玩乐?梁小爷怕是不知晓吧,其实无人之时太子与我缠绵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梁端紧张起来。
“殿下说了,说其实瞧着梁小爷身板结实,肩腰有力,或许也是个滋味不错的。”
郑时满眼带着恶劣的笑,似乎很快活将这样的话堂而皇之地说给对方听。
毫无遮拦,带着点横冲直撞的泄愤。
梁端果真迟疑了。
换成从前,他肯定不会当真。
但近一年来,太子殿下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作为专门替殿下善后的人,梁端见过太多黑暗之中的罪恶,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双手沾染了多少无辜人的血,所以他理所应当顺着郑时的话往下想——没错,太子是这样的人,也说得出来这样的话。
“所以梁小爷,你若能睁只眼闭只眼,别在太子跟前乱嚼舌根,我也会记得你的好,卖你一份情的;横竖我也没走远,我只是去求点药罢了,还不是为了咱们殿下。”
郑时真话假话掺着说,反倒让梁端信了七七八八。
“你最好这样,别再有什么幺蛾子!”
“自然不会。”郑时想起什么来,“对了,我下午晌要出去一趟,去买些个吃食用品,你要不放心我,尽管派人跟着便是。”
说罢,他就合拢衣襟,径直躺下,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梁端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外头自有他亲信的家丁小厮守着,见他面色不太好,他们也不敢问,纷纷一言不发地跟着。
郑时一觉睡到了快未时末。
起来后又用了点膏药,便出门去了。
在私宅中待久了,他怕是会疯。
今儿年初一,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哪怕是京城内,到了年节也一样寂寞清冷,这样的光景要一直到上元节才能结束。
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
有些家就住在京城的店铺商户,为了赚钱,照旧也会开门。
就比如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这会子也开门迎客。
酒楼里酿造的松柏酿别有一番清新滋味,更是年节时各家各户买回去佐菜的好物件。
郑时在这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芫花。
芫花正在打酒。
两壶松柏酿比平日贵了一倍有余。
芫花还是面不改色地付了银钱。
那两壶酒自有小丫鬟抱着,不叫她费一点力。
看到这一幕,郑时心有不甘。
一样是给人家伏低做小的,凭什么芫花就能这般风光?出入随性,银钱不缺,还有奴仆伺候着,俨然一小户人家的小姐一般。
鬼使神差的不甘心在作祟,他竟悄悄跟着,一直跟到了冯府门外。
一直走在前头的芫花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让身边的丫鬟先把松柏酿送进去,自己缓缓转身,冰冷的眸光对上了郑时的眼睛。
猝不及防,郑时一阵手足无措,竟愣在原地。
芫花踩着积雪过来,嘎吱声响。
他这才注意到她穿着的,是京中时兴的厚底防雪的鞋子,鞋面上还用了灰皮油布,又保暖又防潮,便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都不舍得用,却被芫花大大咧咧地穿在脚上,可见冯府大奶奶待她非同一般。
冯府不是已经倒了一半了么?
冯钊入狱,冯成康也没什么好下场。
怎芫花却过得比自己更好?
一时间,郑时满心愤慨,嫉妒不已。
芫花停在了他面前约莫半丈远的地方,细细瞧了瞧他:“你病得不轻,没有用药么?”
他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遮掩:“什么病了的,我不过是前些时日染了风寒,这会子天冷还未好透罢了。”
她轻笑出声,像是嘲弄,又像是无奈。
“你跟着我作甚?”
“我哪里跟着你,不过顺道。”
“你要去的太子私宅可不在这一片,你要是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去,现在就要动身了,否则日头一落下去,你定会冻着。”
郑时眉心微动:“……你在关心我?”
芫花嘴角抿紧:“我不过是不想你倒在冯府门外,再给我家大奶奶添麻烦。”
“大奶奶,大奶奶,你张口闭口就是大奶奶,你所在的冯家日后也好不到哪去,你得意个什么?!”他不知哪里来的怒火,一股脑倾泻而出。
“你发什么疯?”
“当初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走,如今咱们过得不会差!你偏偏不答应,死守着什么冯府大奶奶,死守着那姓盛的!!那么多年我待你不好么?”
她掩口轻笑:“那我待你不好么?”
郑时一愣。
芫花又道:“你不能总想着自己的付出,对旁人的好视而不见呀,我跟着谁与你无关的,往后就算大奶奶吃糠野菜,我也愿意。”
“你……”
“奉劝你一句,与我少些碰面吧。”她郑重道,“你我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丢下这话,芫花转身离去。
郑时气急败坏,跺脚谩骂,似乎想将这些时日在太子私宅积攒的愤怒憋屈都发泄到她身上。
他根本没注意到,巷子口的另一边,一辆马车静静停着。
一只素白的手掀起帘笼,露出方忠序那双细长浸透着寒意的眸子,他一直盯着郑时,上上下下地打量。
随后,方忠序用帕子轻轻掩口,有些嫌弃道:“太子越发不成样子了,这样的人也能留在身边。”
他吩咐下去,“派人跟着他,这是个很好用的棋子,顺便传信给周江王府,告诉女君大人,她所求之事我已有对策。”
直到郑时离去,方忠序才从马车上下来。
将拜帖交给冯府门房,不一会儿冯天护亲自迎了出来。
“不知方大人到访,有失远迎。”
“去书房说吧,难不成冯大公子还打算在门口就与我把话说开?”方忠序轻笑着,将帕子收入袖兜中。
冯府,外书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冯天护卸去了全部伪装。
森冷的杀意扑面而来,带着浓墨重彩的血腥气。
方忠序明白,只要自己今日应对得略微不对,这位大公子怕是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冯府。
“你去天牢探望过我爹,你所言之事,我爹已经全跟我说了。”冯天护开门见山,“你已背叛,又为何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