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朱氏眼皮子重重跳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但见金小俏缓缓伸长了脖子，仿佛是在眺望窗外：“太太恨老爷，我恨大爷，从这一点上咱们是一样的，我比你略微好那么一点点，最起码我没有失去自己的孩子。”
朱氏一下子捏紧了帕子。
“我虽怨你，却也知道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并非太太，如今瞧你这般痛苦无奈，这口气也算出了大半了；往后太太便与平常一样，你我联手一并管家吧，山雨欲来，这个时候咱们应该联手，而不是争个你死我活。”
她转过脸来，无比郑重地看着朱氏。
“等到风浪过去了，咱们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到时候若是我的业报，我绝不躲着。”
她说到做到，这一次也不是空手而来。
她还带来了原先从朱氏处拿走的账簿，等于归还了一部分管家之权。
丢下这些东西，金小俏起身福了福，头也不回地离开。
玉嬷嬷惊呆了：“大奶奶这是唱的哪一出？”
自她进门，朱氏的日子就没好过过。
没想到今日她竟然选择了放权。
朱氏也一头雾水，望着那些账簿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你去打听一下，如今府里是个什么光景，别让我来收拾一个烂摊子，让我填补这些个窟窿！”朱氏忙道。
玉嬷嬷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了，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朱氏吩咐，在过往的时日里早就观察得仔仔细细。
一听主子发话，玉嬷嬷忙不迭地回了。
听到说府里一切安好，一应吃穿嚼用、银钱开支都不缺时，朱氏略显年纪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困惑。
她不明白，金小俏为什么要这样做。
此时已经回到房中的金小俏正在侍弄药材。
她于医术一项自然是比不得盛娇，但也颇有见地，与芫花一起有商有量，仿佛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光景。
将一包包药材用油纸装好，再寄出去，这是给金小乐的。
芫花笑了：“有你这样的姐姐，我要是你弟弟，都别提多开心了。”
“有我这样的姐姐才是他倒霉的地方。”金小俏嘴角泛起苦涩。
“盛娘子不是救下了他么？”
“是，但还是因为我的缘故，拖了太久，我弟弟他……”
说到这儿，金小俏咬着唇，不肯再说一个字。
见状，芫花也不好再问。
金小乐的伤虽然好了，但却落下了永久的残疾，他的腿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了。
他……瘸了。
年节里，盛娇连奏三次，惹得圣心大悦。
年初六，皇帝瞧着送上来的孤本文集，心花怒放。
“你瞧瞧，盛家这丫头就是厉害，谁能想到四库里的书浩如烟海，她竟也能慧眼识珠，将这不起眼的孤本寻到，还给编撰完全了，这是这个月的第四本了！哈哈哈哈！”
祝公公最喜欢看自家主子开心。
皇帝笑得欢，他也跟着笑呵呵。
“要不然说陛下才是那个最最厉害的人呢。”
“这话怎么说？”
“若不是陛下安排给女君大人这差事，又哪有女君大人发挥的余地呢？说起来，还得是陛下慧眼识珠才对。”
“哈哈哈，这话没错！”
正说得开心，却听外头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兰妃娘娘在外求见。
一听是她，皇帝的笑容戛然而止。
祝公公刚要替他解围，他摆摆手像是认命一般：“让她进来吧。”
紫云殿外，兰妃等得心急如焚。
她方才听到殿内传来的笑声，便知眼下皇帝没有那么忙。
年节休沐至今，皇帝除了去昭贵妃、安妃处，便是去良妃处，哪怕是被冷落多时的元妃，他也在除夕那一晚去了一趟，只不过没有留宿罢了。
唯有自己，像是被皇帝忘记了，被丢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
等小太监来通传，得知自己能面圣时，兰妃喜极而泣。
到了皇帝跟前跪拜一番，她又小心翼翼地奉上了糕饼：“这是臣妾亲手做的豆黄糕，原先陛下最爱这味儿了，也不知臣妾的手艺有没有退步，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豆黄糕是你拿手的了，瞧着做得就不错，又怎会退步？”
皇帝语气平淡，让她起身坐在自己对面。
祝公公上前伺候，将豆黄糕分成几份小块，又倒了热茶来。
见此情形，兰妃插不上手，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皇帝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
兰妃这才松了口气：“陛下喜欢，臣妾就安心了，陛下多用些，若还想吃只管让臣妾来做，能为陛下做这些小事，是臣妾的福气。”
皇帝吃完了一块，便不再动筷了。
他擦了擦手，貌似无意地问：“你与元妃先前走动颇勤，想必她宫中的事情你也最了解，有件事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兰妃心头咯噔一下：“陛下请问。”
“元妃原先与徐妃关系如何？”
“……臣妾不知。”
皇帝也不看她，就是随意地点点头：“天也冷得紧，你没事就少出宫，多在自己寝宫里歇着便是，待春暖花开时再出来走动，你身子弱，好好将养着。”
得了这一句关心的兰妃并未感动多久。
皇帝问起的徐妃像是在她心头扎下了一根刺。
不疼，但难受得紧。
回到宫中坐立不安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去找元妃。
听完她的话，元妃如临大敌：“陛下真这么问？”
“那还有假？”兰妃有些急了，“你可不要害我，当年的事情我可半点不知情！是不是在陛下跟前说漏了什么，才惹得陛下这般怀疑！”
元妃嗤笑：“说你蠢，你是真蠢！还好衍之那孩子像陛下，若像你一般，那才是无可救药。”
“你——”
兰妃怒了。
“既然这样忌惮与我的联系，又何必巴巴地过来告知我？你呀，还是小心思一堆，打量着谁瞧不出来呢。”
从前的后妃之差，今日的同为妃位，当着这位先皇后的面，兰妃始终落了下风。
元妃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直接命人送客。
待寝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她才缓缓步入更深处。
赵嬷嬷上前：“娘娘……”
“之前安放的东西可曾有人动过？”
“娘娘料事如神，确实被人暗中动过，这是——”
“呵，陛下起疑心了呀。”元妃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