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卯着劲儿晒,把葫芦湾村活动大院的老槐树烤得叶片蜷成了小卷儿,可那股子热劲儿,却盖不住院里头密密麻麻的人声。许前进攥着本烫金封皮的会议流程,脚步迈得又快又急,皮鞋跟磕在水泥台阶上,“噔噔噔”的脆响,像是给这场换届选举敲了通热闹的开场锣。
“都静一静!”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把挂在槐树枝上的旧喇叭往跟前拽了拽。电流“滋滋”地裹着他的声音飘出去,倒真压下了院子里的私语。目光扫过台下乌压压的脑袋,最后落在身边两位穿挺括正装的男人身上,脸上立刻堆起笑:“今儿这选举,为的就是让大家伙儿心里敞亮!我们村委会特地邀请了镇里的两位领导来坐镇监督,确保选举的公平公正公开!”
话刚落,他率先拍起了手,巴掌拍得发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再热烈点!欢迎镇领导老周,周镇长,还有陆处长!”
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地滚了一圈,有人揣着双手倚着墙,有人眯着眼往主席台上瞅,眼神里带着点打量。许前进等掌声歇了,把话筒又往嘴边凑了凑,语气沉了几分:“下面我宣布,葫芦湾村换届选举大会,正式召开!”
“我再多叮嘱两句,”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上敲着,“上次选举那档子糟心事,大伙儿都没忘。今儿这选票,攥在你们自己手里,必须认真填,选出真能为村里办实事的人。记住了,不写名、不投票的,一律算弃权,今儿必须把新村官定下来!”
说完,他侧头看向旁边的小吴。这位现任书记穿了件洗得发灰的白衬衫,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像个拘谨的学生。“小吴啊,跟大家伙儿说两句不?”
小吴连忙摆着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我不讲了,不讲了,大伙儿选就成了。”
许前进又转向另一边的周美丽,她怀里抱着个蓝色文件夹,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讲了。”他再转头问两位镇领导,周镇长和陆处长对视一眼,都摆了摆手,一句“不用”说得干脆。
“行!那咱不耽误工夫,正式开始!”许前进手一挥,早候在旁边的二懒和香玲大喇叭三嫂以及工作人员立刻动了——有人抱着红漆亮面的投票箱往台下走,红漆在秋阳下泛着光,像团烧得旺的火苗;有人捧着一沓选票,挨个儿往村民手里递,指尖划过纸张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想好了再填”。
跟上次截然不同——那会儿总有人围着工作人员问东问西,手里攥着选票半天不落笔,磨磨蹭蹭没个完。今儿却顺得很:村民们接过选票,有的蹲在墙根儿下,借着槐树荫飞快地写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都透着利落;有的跟身边人凑着头嘀咕两句,你说“东子踏实”,我说“小吴细心”,也很快落了笔。没一会儿,就有人起身往投票箱走,“哗啦”一声把选票投进去,动作干脆得很。
太阳慢慢往西边沉,槐树叶的影子拉得老长,所有选票总算收齐了。许前进让人把投票箱抬上主席台,当着满院子人的面打开——箱口朝下,一沓沓选票“簌簌”落进瓷盘里,连风都似的屏住了呼吸。几个人围在一块儿,一人唱票,一人记票,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每一笔都像敲在大伙儿的心尖儿上。
“东子,一票!”
“小吴,一票!”
“东子,又一票!”
清亮的唱票声飘在院子里,台下的人都屏住了气,连秋风吹动树叶的“哗啦”声都听得真切。没多大工夫,结果就出来了——工作人员攥着张写满数字的纸,指节都捏得发白,快步走到许前进身边,压低声音报了数。
许前进接过纸,举得高高的,胳膊肘都绷直了,冲台下喊:“选举结果出来了!东子,681票,第一名!小吴,591票!”
台下瞬间炸了锅,议论声“嗡嗡”地响,比刚才的人声还热闹几分。住在东子隔壁的王婶先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个没剥完的玉米,嗓门亮得很:“东子当选好啊!去年我家地里的水管坏了,还是他半夜来帮忙修的!”旁边的李叔也跟着附和,伸手拍了拍东子的肩膀:“往后村里的事,可得多靠你了!”东子站在人群里,脸涨得通红,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嘴角却咧着腼腆的笑,连说“一定一定,肯定不辜负大伙儿”。
紧接着,村长、治保主任、妇联主任的选举也紧锣密鼓地开了头。流程跟刚才一样,投票、唱票,没一会儿结果就定了:秀秀当选村长——她去年承包的蔬菜基地,让不少村民多赚了钱;水灵既是会计,又接了妇联主任的活儿,姑娘心细,算帐从没出过错;吴新宇则依然还是治保主任,小伙子年轻力壮,夜里巡逻总走在最前头。
许前进把最终的名单工工整整写在大白板上,每一个字都写得方方正正,挂在村部的墙上时,阳光刚好落在“葫芦湾村新一届村委班子”这几个字上。他再拿起话筒时,声音里带着股子喜气,比刚才的喇叭还亮:“葫芦湾村新一届村委班子,全票通过!打今儿起,咱就跟着新班子,好好干,把日子过得比这秋阳还红火!”
台下的掌声“哗啦啦”地响起来,比刚才欢迎镇领导时热烈多了,连槐树上的麻雀都被惊得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夕阳的光洒在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把满院子的笑声都染得亮堂堂的——那笑声里,有期待,有欢喜,更有对好日子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