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县城门外,如意难得放空下来,枕着双臂躺在平板车上,望着春日午后一碧如洗的天空,看那大朵白云变幻出各样形状。
“阿爷~”如意轻轻唤。
“哎~”姜老爹应着。
“阿爷~”如意眯起眼睛,又唤了一声。
“哎~哎~”姜老爹乐呵呵地应着,“咋啦?丫头!”
“没事,就想喊喊你。”
这般看似无意义的对话,却暖融融地淌进如意心里。
亲情的美好,大抵就是这样了。
“爹,闺女!”县城外通往青州的官道上,姜长业远远地喊着。
马车渐渐近了,姜长业拍了拍斜挎的蓝布包:“闺女,庄子上的事办妥了!”
原来先前姜长业在县衙门口那番情绪翻涌后,不光得了改良弓弩的活计,还多了桩差事——去如意庄取上个月的账本,再给赵柱子送些周转的现银子。
没办法,如今如意庄头一茬种的粮食才归如意,暂时没法正常周转。
去年秋收的粮不受她管,加上前庄头经营得一塌糊涂,熬到夏收后,该能有富余了。
“有劳爹了!”
“坐稳喽,丫头,咱们走!”
等姜长业上了车,姜老爹轻甩皮鞭,骡小伙“哒哒”迈起轻快的步子。
“如意,州城那位没再派人来?”姜老爹对上次的刺杀仍心有余悸。
“阿爷放心,断刃大叔盯何府盯得紧,他们若有动作,断瞒不过他的眼。”
“那就好,那就好。”
“闺女,改日若有机会,请那位白皮肤大侠来吃顿便饭呗。”
如意“噗嗤”笑出声来——那位凶名在外的血煞楼楼主,若是知道自己得了这么个称呼,怕是要气出内伤来!
“爹,人家是姜楼主!”
“呦,还跟咱一个姓呢!”姜长业摸了摸自己的小白脸,“咱姜家人就是生得周正!”
这位被夸生得好的姜某人,此刻正在某处洞穴深处,一皮鞭甩在两个带脚铐的人身上:“先砍手,还是先砍脚?”
“哦,还是脚吧,手留着还有些用处。”
“求大人饶命!”阿生、阿明吓得加快了凿石头的动作。
姜叙白把皮鞭递给听风:“盯着点。”
随即他心情颇好地走出洞穴,手摸向腰间的铁牌,上面的“顾”字已被盘得锃亮。
两日转眼过去,正是县试的日子。
考场外堵得水泄不通,送考的人脸上满是殷殷期盼;进了考场的学子,除了紧张,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今儿个姜家手工坊特意放了一天假,姜小姑也从州城赶了来。
除了远在京城的芳霏,姜家人都聚在了这儿。
“广青!”姜老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怕给他添压力。
姜老爹又看向广松、广柏两兄弟:“你俩……嗯,就这么着吧。”
两兄弟大眼瞪小眼:“什么就这么着了?”
“爹是说你俩也就这样了。”姜长业煞有介事地补充。
“好啦,进去吧!”姜小姑笑着解释,“你阿爷是说你俩尽力就好,考不考得中,且看天意。”
“小姑,您还不如不解释呢。”广柏故意叹口气,“大哥才是咱家顶梁柱哦!”
“怎么跟你小姑说话呢?”姜长安伸手敲了敲儿子的脑门。
“阿奶,您看我爹!”广柏往姜阿奶身边靠了靠,“我读书不灵光,都是他敲的!”
“长安!”姜阿奶喊了一声,拉过广柏摸了摸他的头,“奶给你度度灵气,准能考好!我这阵子摸牌,可是把把胡呢!”
说着又招呼:“广青、广松,你俩也过来,都给度度!”
“阿奶,快来不及了,我们先进去了!”广青看了眼考场大门,朝广松使了个眼色。
“对对,得赶紧进去了!”广松连忙附和。
王氏朝着儿子叮嘱:“再看看东西都带全了没?”
赵氏也跟着道:“你俩也仔细瞧瞧!”
“都齐全呢!”三兄弟打开背包检查了一遍。
“大哥、二哥、三哥,加油!”
在如意和杉子的鼓劲声中,三兄弟抬脚走进了考场门。
另一边,赵启年看着娘和阿姐时不时朝姜家那边望,扯了扯背包肩带:“娘,阿姐,我进去了。”
“嗯,去吧。”两人应着,脸上带着笑,目光又转回了那边。
得,我这个老幺,果然是爹娘的意外!
赵启年心里嘀咕着,看了看身边形单影只的张晋:“走吧。”
张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
此刻张县令和张主簿都在考场里坐镇,这位贵公子,也只得一位老仆送行罢了。
不远处,一辆雅致的马车停下,下来位身着月牙白锦袍的清秀公子,衣饰考究。
听到如意那声响亮的“加油”,他循声望去,不由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偏僻县城里,竟有生得这般好看的小姑娘。
他嘴角微扬,吩咐道:“去问问,那是哪家的姑娘。”
“是,少爷。”身旁侍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暗自点头:果然水灵。随即又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
考场大门关闭后,场内场外都浸着一股紧张气。
对清平学院的学子来说,首日考察的基本功底和经义理解,倒不算太难。
里面姜家兄弟与张、赵二位公子正有条不紊地审题,外面姜家人和赵夫人带着赵明秀已到了小食铺。
“长乐姐,如意,我这也算是到了出名的‘小食铺’总铺了,可得好好尝尝!”赵明秀笑道。
州城那家加盟的小食铺,可是刚一开张,门前就排起了长队。
“今儿就让小姑和明秀姑姑尝个新鲜的。”如意应道。
“哦?又出新吃食了?”姜长乐问,“我家如意出手,定是好味道!”
“谈不上多美味,就吃个稀奇罢了。”
小食铺后院飘出阵阵“波浪面”的香气时,考场内也漫开一股香味,引得就着热水啃冷饼的学子们频频咽口水。
便是巡查的县衙役,也总在姜家三兄弟和两位公子的考棚边驻足。
都是熟脸,不用问也猜得出,定是小食铺又出了新吃食。
想着小食铺东家向来周到,等考完了,少不了他们的份。
衙役路过姜家兄弟所在的考棚,不由投去善意的笑,脚步也特意放轻了些,怕扰了他们思绪。
小食铺后院,赵明秀吃了一碗波浪面,还想再添,奈何胃里装不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如意啊,这波浪面还有剩余吗?我就厚着脸皮讨些回去。”赵夫人向来疼女儿,想带些回家给她解馋。
“夫人,剩下的不多,您先带些回去尝尝鲜。等后头食品作坊批量做出来了,再给州城送去。”
“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妹妹,咱家做这个的,不过些面饼子,哪用得着客气!”姜阿奶拉着赵夫人,说起了贴心话。
碗盘撤下后,客堂里很快响起噼里啪啦的打牌声。
巷外,先前那位月牙锦袍公子身边的侍卫,瞅着停在巷口那挂着“赵”字牌的马车,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姑娘怕是有些来头。
他心里竟莫名闪过一丝庆幸,可转念想到公子待自己不薄,又赶紧把这念头压了下去。
傍晚,考场大门一开,学子们陆续走出来。看姜广青脸上那轻松模样,便知头场考得稳了。
再看广松和广柏,广松还能把题目说个大概,问广柏,他只道“感觉还行”,再追问,就只是摇头。
赵启年走过来,敲了敲广柏的头:“你平常不是挺机灵的吗?”
“我就说嘛,都是被你们敲得不灵光了!”广柏抱着脑袋,一脸委屈。
不远处,那位锦衣公子正朝这边望,目光在如意脸上停了片刻。
早上如意就察觉到这道视线,此刻又有了这种被盯上的感觉,像成了猎物一般。
她眼神一冷,直直看了过去。
对方竟不躲不避,还回了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