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九重天阙,南天门外。
此地乃是仙庭的门户,平日里金光万丈,神将林立,戒备森严,气氛肃穆。
而今日,更是热闹非-凡。
万仙宴,乃是仙庭每隔百年才会举办一次的盛会,旨在彰显天帝威仪,联络各方仙门。能受邀前来的,无一不是九天仙阙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艘艘由珍奇异兽拉着的华丽飞舟、宝辇,如同过江之鲫,在南天门外的云海之上排起了长龙,等待着验明身份,方可入内。
就在这车水马龙,仙气缭乱的景象中,异变陡生!
“轰隆隆——!”
毫无征兆地,远方的天际传来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座巨大无比、通体由青色神石构成的浮空山峰,竟撕裂云海,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向着南天门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
那山峰之上,古朴的道观若隐若现,虬结的古松苍翠挺拔,更有一股浩瀚磅礴、仿佛自上古洪荒而来的精纯剑意,笼罩四野,竟让南天门前那无数仙家神兵,都感到一阵源自神魂的战栗!
“什么人?!竟敢在南天门外驾驭仙山横行!”
守门的守将怒目圆睁,手中青锋宝剑“铮”地一声出鞘,厉声喝道。
然而,那浮空山峰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更快了几分!
眼看就要撞上南天门的护山大阵,山峰之巅的道观之前,一道青衫身影才不紧不慢地现身。
正是楚天玄。
他一袭青衫,负手而立,气质温润如玉,面对那杀气腾腾的守将,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混沌废墟,太初剑宗,奉天帝之邀,前来赴宴。区区南天门,也配拦我宗山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甚至都未曾有任何动作。
那座巨大的浮空山峰之上,一股更为恐怖的剑意轰然爆发!竟直接将南天门那足以抵挡神王攻击的护山大阵,撞出了一道巨大的、肉眼可见的涟漪!
“嘶——!”
在场所有仙家大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太初剑宗?
混沌废墟?
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上古宗门?竟如此霸道?!
守将更是被这股剑意震得气血翻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铁板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威严的声音自天宫深处传来。
“既是贵客,便请入内吧。”
守将如蒙大赦,连忙收起宝剑,侧身让开道路。
那座巨大的浮空山峰,便在无数道敬畏、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大摇大摆地,驶入了南天门,向着宴会所在的“瑶池仙境”飞去。
“师兄这一手‘先声夺人’,倒是颇有几分风采。”
山峰道观之内,陆昭正悠闲地品着茶,与御书瑶等人一同观看着外面的景象。
“师弟过奖了,”楚天玄缓步走入,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过是照着师弟你的剧本演罢了。”
很快,浮空山峰抵达瑶池。
众人刚一落地,立刻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位负责迎宾的仙官连忙上前,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不知是太初剑宗的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楚天玄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副隐世高人的派头,拿捏得死死的。
而他身后的众人,也立刻按照计划,开始“自由活动”。
“嗷!好香的烤肉味!”
夏云裳凤眸一亮,根本不等楚天玄发话,便直奔那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的宴席区而去,所过之处,仙娥们纷纷避让。
凤王女也同样两眼放光,
“哎呀,凤娘,你慢点!”
封白辰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被早已换上一身华贵宫装的凤王女,半拖半拽地拉向了另一侧的女眷席位。
“诸位姐姐妹妹,这是我家夫君,姓封,字白辰,人有些木讷,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呀!”凤王女笑靥如花,瞬间便与一群衣着华丽的仙子、神女们打成了一片。
封白辰被一群莺莺燕燕围在中间,闻着那足以让人窒息的香风,只觉得头晕眼花,道心不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昭子,我恨你!
而凌若姝与林轻舟,则如同两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宾客之中,目光开始不动声色地搜寻着此次行动的最终目标。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
宴会的上首,那张最为尊贵的紫金宝座之上,帝子赢玄正意气风发地端坐着,接受着各方仙神的恭维与吹捧。
他今日身着一袭九龙绕身的金色蟒袍,头戴紫金冠,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周身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君临天下的贵气与傲然。
“殿下天纵之资,此次万仙宴后,怕是就要正式册封为太子了吧?”
“是啊是呀!我等日后,还要仰仗太子殿下多多照拂呢!”
赢玄听着这些阿谀奉承,脸上虽是云淡风轻,眼底那抹得意之色却怎么也藏不住。
就在他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时刻,一道清冷如冰、却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旁响起。
“殿下印堂发黑,元神不稳,周身龙气虽盛,却暗藏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暗死气。若不及时诊治,不出三月,必有道基崩毁之厄。”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赢玄周围那热闹的氛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赢玄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他猛地转过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衫、气质淡雅的女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侧。
正是凌若姝。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咒我殿下!”一名侍卫当即拔刀怒斥。
赢玄却抬手制止了他。他死死地盯着凌若姝,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倨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惊疑与一丝...无法抑制的慌乱。
因为,她说的,是真的。
他修行那霸道功法,虽进境神速,却也留下了巨大的隐患。此事,乃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他自己与最亲近的护道人,绝无第三人知晓!
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你...”赢玄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乃云游医者,见殿下身有沉珂,不忍坐视,故而出言提醒罢了。”
凌若姝的神情平静无波,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位尊贵的帝子,而是在看一个普通的、亟待救治的病人。
“信与不信,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说完,她竟不再理会赢玄,对着他微微颔首,便施施然地转身,融入了宾客之中,仿佛方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不过是随口一提。
赢玄呆呆地坐在原地,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此时却听一声苍老的声色在他灵台之中响起:
“说来可笑啊,世间竟然有万年的太子?”
“谁?!”
赢玄神魂剧震,那张总是带着倨傲与贵气的俊脸瞬间血色尽失!他猛地站起身,磅礴的神念如狂潮般席卷而出,试图将这声音的来源揪出来。
然而,任由他如何探查,那声音都仿佛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如同他自己的心魔在低语。
“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本殿滚出来!”赢玄色厉内荏地低吼,声音却因极致的惊骇而微微颤抖。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漠然。
“殿下,何必自欺欺人?老朽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您……还想当多久的太子?”
“轰!”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再次狠狠地砸在了赢玄的心坎上!
是啊,万年的太子……
他天资卓绝,自出生便被立为帝子,享受着九天仙阙最顶级的资源。他以为自己会是天命所归,会是下一个执掌天道权柄的君王。可万载岁月过去,父皇依旧春秋鼎盛,毫无退位之意。而他,依旧只是那个需要仰仗父皇鼻息,永远活在他阴影之下的……太子殿下。
“你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场面话罢了。”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你心中早已对你父皇积怨已久,不是吗?他将你立为储君,却又处处掣肘;他赐你无上权柄,却又在你身边安插无数眼线。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能继承他伟业的儿子,而是一个能彰显他统治稳固的……完美傀儡。”
“住口!”赢玄双目赤红,周身金色的龙气不受控制地翻涌,将身旁的玉案都震得粉碎。
那声音却不为所动,反而变得愈发尖锐,如同最锋利的刀,剖开他血淋淋的内心。
“还有你身上那道隐疾……你当真以为,凭你父皇那通天彻地的手段,会毫无察觉吗?”
“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只是在冷眼旁观,看着你这颗最耀眼的星辰,因为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瑕疵,而永远无法绽放出真正的光芒!一个有缺陷的继承人,才是最让他安心的继承人,不是吗?!”
“不……不可能!父皇他……”赢玄彻底乱了方寸,他引以为傲的道心,在凌若姝那句“诊断”与这苍老声音的双重打击下,已然出现了崩塌的迹象。
“没什么不可能的。”那声音悠悠一叹,“最是无情帝王家。孩子,你该醒了。”
许久,赢玄才从那极致的混乱中挣扎出来,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问道:
“你……你到底是谁?你和我说这些,究竟有何目的?”
“老朽?”那声音沉默了片
刻,才缓缓道,“你可以称我为……‘摆渡人’。专门渡送那些不甘于命运摆布的……过河人。”
“我来,是想送殿下一份大礼。”
“一份,能治愈你身上沉珂,更能助你……挣脱这万年枷锁,真正坐上那张椅子的……惊天大礼。”
赢玄的瞳孔,猛地一缩!
……
与此同时,瑶池仙境的一处僻静角落。
凌若姝与林轻舟悄然汇合。
“怎么样?”凌若姝问道。
“成了!”林轻舟得意地晃了晃手中一枚看似普通的传音玉螺,嘿嘿笑道,
“我这‘万古道心传音螺’,可是耗费了我不少宝贝才炼制出来的,别说模仿个苍老的声音,就是模仿天帝他老人家说话,也能有七八分像!”
“再加上昭子给的法则权柄,让我这种级别的神识,也能直接入侵,还能占据主动,全身而退!”
“昭子这一手,真是绝了!”
林轻舟一脸得意,
“就是还没玩过,早知道多嘲讽他几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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