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如何前往下一层地狱?”
灰袍僧人枯寂的目光扫过他,又似穿透他望向塔底更深邃的黑暗,干涩的声音响起:“业障未尽,地狱自开。业火不熄,前路自显。”
话音未落,正阳脚下坚实无比的石阶骤然塌陷。并非空间传送的眩晕感,而是脚下承载万物的根基瞬间化作冰冷的虚无。一股源自九幽深处的森寒吸力,如同亿万只冰冷的手,猛地攫住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拖拽!
热!酷热!
末都——炽烤地狱
炽热的空气灼烧着肺腑,正阳站在末都地狱滚烫的黑曜石岸边,心口幽蓝业火仿佛受到感召般兴奋跳跃,冰冷的灼痛与外在的酷热交织成一种诡异煎熬。空气不再是流动的,而是粘稠滚烫的油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灼痛从咽喉直贯肺腑。
无处不在的重压转换了形态,从冰冷的石山碾压变成了滚烫的铁砧锻打。
眼前无尽湖水散发出妖异的赤红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湖面不时“啵啵”爆开一个个巨大的气泡,气泡破碎时溅射出的不是岩浆星点,而是一蓬蓬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怨气毒烟,扭曲盘旋着升腾而起,融入上方翻滚的暗红色毒云。
更恐怖的是湖中散落的无数兵器白骨!
刀枪剑戟、奇门兵刃,乃至一些形态怪异的魔器,密密麻麻半沉半浮于这片液态业火之海中。每一柄兵器都散发着浓烈到实质化的怨恨、杀戮、不甘与毁灭之意!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气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湖面升起,萦绕着那些兵刃,使得湖面上的空气都因高温和怨毒而扭曲变形。
湖岸并非实地,而是由黑曜石般的晶体构成,赤红光芒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同样散发着灼热的高温。远处隐约可见湖岸的另一边,左右各矗立着一扇被暗金色火焰包裹的巨大门扉,应该就是通往更深处的出口。
同时一个意念如同这片空间本身的规则,直接烙印在踏入此地的每一个生灵脑海:
“僧侣沙陀,嗔念地狱。业火焚身,嗔毒蚀魂。湖载万兵,兵蕴世嗔。断嗔渡湖,方证菩提。”
湖中零星散布着几个渡者。
右手边离岸数十丈,一个形如骷髅的身影正缓慢而痛苦地前行。他并非强行在火海中开道,粘稠赤红丝缕念力从其身上流淌,主动在他脚下凝结冷却,形成一块块短暂浮于火海之上的黑紫礁石,液态业火仿佛遇到无形的斥力,主动让出通道。
他走得极其艰难,每一步踏出身体剧烈颤抖,周身弥漫着一股近乎寂灭的气息,显然在承受剥离体内嗔怒与怨气带来的巨大反噬和空虚感。这是斩念者,以心如死灰般的枯寂换取业火宽容。
而左手边深处,一道更为狂暴的身影吸引了正阳的注意!
那是一条暗青色蛟龙,它没有斩灭自身的嗔念,反而激发血脉妖力,形成一道巨大的青色罡罩笼罩自身。它试图依靠蛮横的妖躯和护罩硬抗业火之威,强行渡湖。
然而粘稠的赤红业火仿佛拥有生命,贪婪地附着在护罩之上,疯狂侵蚀、灼烧。更可怕的是,湖中散落的无数骸骨、兵刃似乎被这外来的、携带强烈生命气息的能量所激怒!
一柄半埋在火焰中的残破骨剑,剑柄处镶嵌的头骨眼窝骤然亮起两点猩红鬼火,嗡鸣着破开湖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狠狠劈斩在蛟龙的妖力护罩上!剑身上的怨毒之气瞬间爆发,冲击着蛟龙的心神,同时引动周围更多兵器——断裂的枪头、锈迹斑斑的战斧、扭曲变形的兽爪……千万件形态各异、散发出惊人恶念的兵器被牵引脱离湖底,化作一片裹挟着熊熊业火的兵器风暴,疯狂撞击、撕咬着蛟龙的护罩!
“吼!”
蛟龙发出惊怒的咆哮,妖力护罩明灭不定,剧烈波动,强行催动本源妖气抵抗这内外交攻。它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力量,利爪挥舞,妖气爆发,将靠近的怨兵或击飞、或撕碎!但每击碎一件兵刃,逸散出的纯粹怨念和业火碎片便会缠绕上它的罡罩甚至身躯加剧着侵蚀。
战斗余波搅动起滔天火浪,业火如同愤怒的海潮汹涌澎湃,蛟龙巨大的身躯在火海与怨兵风暴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和皮开肉绽的灼烧声。它强横无比,却也伤痕累累,妖血混杂着业火如同熔岩般滴落。它选择硬抗,但也付出了惨痛代价,艰难地向对岸突进。
这一幕印证了正阳的猜测。强行渡湖,必有反噬!万兵含怨,业火通灵,它们会疯狂攻击一切携带生机并企图征服湖面的存在!
然湖中业火不仅焚身,更蚀神魂。湖中万兵,是历代沉沦者遗留。唯有断绝对嗔念的回响,斩断内心的怨愤、暴怒、不甘等一切嗔毒之源,方能不被业火焚灭,不被万兵反噬,成功渡湖。否则将永陷其中,肉身化为业火燃料,神魂为万兵所噬,成为新一柄承载“嗔毒”的兵器,或于岸边寂灭枯坐,被湖中散逸的“嗔毒”侵蚀,最终化为怨气的一部分。
这不再仅仅是背负的考验,而是置身于嗔念怒火的炼狱核心,渡不过去,唯有死路一条!
“好一处火上浇油…小兔崽子,你身上那点业火算个屁啊,这才是真正的大火坑,神魂被煅烧后只会流入更深层地狱,不敢想象更深层地狱会是什么光景,啊啊啊...”识海中,血髓残魂发出尖锐的嘶鸣,声音中有一丝恐惧,更多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正阳站在这令人窒息的酷热炼狱边缘,心口那簇幽蓝业火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同源吸引,开始不安分地跳跃,冰冷与灼烧的双重痛楚交织加剧,神念更是被压缩到数尺之地,目光所及,岸边有几个身影盘踞,看模样应是从业火之湖退却回岸边。
绝大多数都已无法称之为“人”或“妖”,更像是一尊尊气息衰败的焦炭石像。他们保持着盘坐姿态,皮肤黝黑干裂,如同被烈焰无数次舔舐过的黑曜石,体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焦黑硬壳,眼耳口鼻等孔窍处溢出丝丝缕缕的赤红烟气。
这些石像表面龟裂严重,内里透出的生命气息微弱到极致,近乎枯寂。他们选择了最消极的方式对抗——硬抗这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嗔毒侵蚀,如同在岸边风干的朽木,被湖中嗔毒一点点啃噬殆尽,成为怨气尘埃的一部分,这是失败的渡湖者,在岸边苟延残喘。
还有少数几道气息强大的身影散落在更远处的岸线上,或是在苦熬,或是积蓄力量渡湖,但无一例外都承受着巨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