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的沙滩上留下了两排并列的脚印,潮水打上来又退去,脚印被带走了一些还是留下了一些。
蓝双焱手中拿着少宫主的面具,这面面具是她同储帝之间最紧密的联系,如今一道旨意下来代表着储帝不再需要少宫主了。
“三司之子,史无前例。”莫倾煜提着她鞋走在身边。
他俩退了旁人,脱了鞋在沙滩上走着。蓝双焱有些不适应视线如此清晰,她不自然地拨了一下不存在的面衣。“谁稀罕谁拿去。”
“稀罕的人拿不走。”莫倾煜突然拉住她,“前头还没打扫完,别去了。”
蓝双焱瞥了一眼左侧,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它们彼此交错,有的面目全非,有的肢体残缺不全,有的则被血腥和不知名的液体所覆盖。
鲜血从这些尸体中缓缓流出,与那些不知名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洪流。这股洪流在尸体间蜿蜒流淌,仿佛是一条通往地狱的河流,最终渗入了脚下的沙地之中。
她点头,“那就回去。”
“大约再几日也就差不多。”
“不过这么点人,用这些时日已是慢了。”
“父君给了三个月,多一日、少一日都不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恰好是年关?”
莫倾煜将两双鞋移到另一只手,牵住她。“莫祈要点火,不得看看。”
“这样说来今年的‘有水’指得该就是她了。”
“毕竟是他们看到的未来。既如此,则该如此。”
“既如此,则该如此。”蓝双焱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说得对。我们该走得路从一开始到最后都只有一条而已。”
“那么,这就是不需要的东西了。”莫倾煜松开手,取出怀中的诏书。
因是秘函,诏书并不大,只是寥寥数语。他将诏书撕得粉碎,一把扔向天空。这时刚好一个火花蹦开,昏暗的天被瞬间照亮。
蓝双焱笑得无拘无束,她没看那些纸屑,反而提起裙摆往泽洋深处走了几步。直到水淹没到膝盖才停止,水渍顺着衣裙向上爬,几乎湿了整件衣袍。她张开手,拥抱泽洋。“飓浪天窗,在等什么?”
“在等陆地的震怒。”莫倾煜微微回过头,“辅司大人怎亲自来了。”
“泽洋不适合你,回来。”皇甫晔离地稍远,他接着向他们走了几步,最终停在了一片坡上。
“老师是讨厌泽洋还是无法触碰泽洋?”蓝双焱向他招手,“可不能是讨厌。”
“你出来。”
“若是不出来呢?”
“碧富正睡在你十岁做得那个陶罐之中。”
蓝双焱一愣,猛地回过头。“那是焱儿唯一的朋友,老师知道的。”
“正因如此。她同时也是必须要去除的来自过去的意志,不是吗?这是你亲自定下的规则。”
“老师想要什么?”
“先从泽洋中出来开始。”
莫倾煜身形一动,挡在两人中间。他抬头看向站在高处的皇甫晔。“你看得到既定未来。”
皇甫晔面色一僵,但随即便恢复正常。“看到又如何?”
“既定未来不可变,除非真理沉默。但沉默的你又如何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惹怒我很危险,‘刽子手’。”
“‘不变’的天理,您别惹怒自己才是。”
蓝双焱躲在莫倾煜身后,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她只露出半个头,眨着眼看着皇甫晔。
皇甫晔叹了口气,扯下自己的大袄抛给她。“天冷,哪怕身体好些了也不能这样在水中泡着。”
“碧富呢?”她裹上大袄拉下帽檐,离开水了反而发起了冷。
身后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莫倾煜将自己的大袄也裹在她身上。“辅司大人请移步。”
他们回到营地。
趁蓝双焱去更衣的时候皇甫晔撑着脸颊打量莫倾煜。“你这个人除了生得好,但也没别得优点。”
“那您就是连生得好这唯一一个优点都没有。”莫倾煜撇了茶沫喝了口茶水。“辅司大人请用茶。”
“你能笑多久?”
“与其去比谁笑得久,能笑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皇甫晔有些吃惊,“你是这种人。”
“我不是这种人,是你误判了我。披着人皮的你与披着人皮的我,都不是‘人’。”
“‘人’这个字是‘他们’为‘降低’我们而赋予的。”
“你皮下是什么样子?这张皮不适合你。”
“老师是阴险狡诈的样子。”突然门帘被打开,蓝双焱换了身宫装,头戴一面珍珠包金面衣走了进来。她似乎又重新变成了以往的模样,“老师怎不喝茶。”
“等你煮,耍个茶戏来瞧瞧。”
让侍人摆上茶具后蓝双焱点起炉子,“老师皮下的样子可真真是吓人。细长、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与裂得如脸般宽的嘴,弯弯地,露出阴险的笑容。”
莫倾煜对他的描述并不感兴趣,“见过?”
“见过。老师这张皮焱儿并不喜欢。”
“皮囊千篇一律。”皇甫晔道。
“老师此言差矣,好看的皮囊也许并无作用,但能让人多看一眼,便是胜了。”
皇甫晔再次皱眉,“这话听着真是没意思。”
“老师便不该来,到时候焱儿自然会回去。”
“今次不是为了同你说这个。”他说了视线瞥向莫倾煜。“未央郡主离开帝都了,可有听说?”
“自是听说了。”蓝双焱身为盈成殿司主,没有消息能逃过,没必要说谎。“郡主应不会成为老师的问题才是。”
“细小的水滴也能汇聚成巨大的洪流。”皇甫晔起身,“用明彰来换富碧。”
“焱儿若是不呢?”
“你尽可试试。”说完皇甫晔便转身离开。
“老师不喝茶了。”蓝双焱灭了炉子,璨金色的眸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