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歧进入陨玉的第五天清晨,吴二白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什么半轻不重的东西,压在他胸口。
常年累积形成的警惕,几乎让他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人就清醒了。
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想确认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东西,敢压在他身上。但当他垂头看向自己胸口,眼中的冷意却一下就消散了,神情也瞬间变成错愕与惊喜:“小歧!”
但他很快注意到,孩子虽然枕在他胸口,一只手还搭在他身上,搂着他,可眉头却紧蹙成一个结,紧闭的双眼也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还哭了好久……
二爷心头一惊,又一紧,对年轻人的样子既吃惊又心疼,不知道孩子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在做噩梦?还是在陨玉里看到什么,让孩子害怕的东西?二爷想。
他单手搂住吴歧,另一只手摸摸吴歧的脸,试图让孩子醒一醒:“小歧!小歧!醒醒!”
吴二白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这个时段负责警戒的伙计们,也惊醒了离吴二白不远处的解连环。
三爷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有人用焦急的声音喊“小歧”,几乎一下就清醒了。
他“腾”一下,从自己简易的床褥上坐起来,看向吴二白,然后……就看到吴二白怀里闭着眼睛的侄子。
“哎哟!”三爷猛地发出一道惊呼,“我的乖乖!你怎么回来了?不,你可回来了!”
他立马从床褥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侄子和二哥,然后就发现,侄子和二哥这边的气氛不对——二哥面色焦急地让侄子醒醒,可侄子非但没醒,眼睛还通红通红,像只兔子。
这是怎么回事?侄子发生什么事了?!
想到某些不好的事,三爷的心也咯噔一下,瞬间沉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汗水一下从额头冒了出来。
“哥,小歧他……他这是怎么了?”解连环瞧瞧双眼紧闭,疑似在睡觉,却很不安稳的侄子,又瞧瞧和他一样,对侄子面露急色的二哥,问吴二白道。
吴二白的目光,并没有因表弟提问,就从吴歧身上挪开。他一直轻拍好像陷入梦魇,醒不过来的人的脸颊,同时简单回答了解连环:“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觉得有人压在我身上,一睁眼,就见小歧枕在我身上。可我怎么喊他,他都醒不过来。”
解连环大致明白了当前状况,愁上加愁,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见吴歧紧闭的双眼,又开始流泪。
“我的祖宗!你可快醒醒啊!”解连环又着急,又心疼,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再次对吴二白说:“哥,我看小歧要么是在做噩梦,要么是他在陨玉里的时候,遇到什么事儿,给孩子造成影响了。”
不得不说,他和吴二白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同样听见动静的胖子和吴斜,也从自己睡觉的地方赶来。
吴斜道:“怎么了?!怎么了?!二叔,三叔,我好像听到你们喊小歧,小歧回来了?!”
紧随在吴斜之后的胖子眼尖些,不仅看到吴二白怀里,疑似昏迷不醒的吴歧,还看到蜷缩在吴歧身边不远处的……小哥?!
哎哟我去!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哥和都回来了?他们俩是一起回来,还是分别回来的?他们在那坑坑洼洼的大石头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回来,就全成这样了?
一时间,胖子脑海中闪过无数问题。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于是胖子赶紧疾走两步,和吴斜一起过去帮忙。
胖子和吴斜分别看了看吴歧和小哥的情况,最后两人决定一起照顾小哥。
无他,弟弟\/那里有两个叔叔在,不需要他们继续锦上添花;而小哥这里,两个当叔叔的,好像完全没发现离弟弟\/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大活人似的。
吴斜&胖子:“……”
好在除了两个叔叔,还有黑眼镜和很多伙计在。
伙计们分成两拨,分别在吴歧和小哥处帮忙;黑眼镜当然和吴斜、胖子一起照顾小哥;而对吴斜和胖子来说,有人打下手自然是好事,不至于让他俩手忙脚乱,没有章法。
吴斜和胖子,见小哥浑身颤抖躺在那里,嘴巴还不停念叨什么“没有时间了……”,但小哥声音又低又含糊,两人听了几次也没听清,不知道小哥想表达什么。且不管吴斜和胖子怎么喊小哥名字,小哥都没反应;
而吴二白和解连环那边,吴歧在两个叔叔锲而不舍地呼唤中,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落在吴二白斯文贵气,此时却带着焦急与担忧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既像是在确认吴二白是谁,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发呆、魂游天外。
就在吴二白见他睁眼,想要松一口气,但见他这副与平时截然不同模样,不知他是怎么回事,心又一下提到嗓子眼,想轻声细语问问他有没有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时,吴歧忽然死死抱住吴二白,嚎啕大哭起来:
“啊啊啊~~爸爸!爸爸我想你!呜呜呜~~你去哪了?别丢下我!你不在,我真的好害怕!啊呜呜呜~~”
吴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死后还能看到“爸爸”。
瞧瞧这高大挺拔的身姿,清冷贵气的容颜,还有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锐利威严的狐狸眼……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人就是爸爸,他绝不会认错!
他刚才之所以直勾勾盯着吴二白瞧,眼睛一眨不眨的,完全是因为他看到爸爸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人瞧,生怕一眨眼,这个男人就会从他眼前消失,再也找不着了。
吴二白一边抱住,突然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人,一边给吴歧拍背,柔声安抚吴歧;可在吴歧看不到的角度,二爷斯文禁欲的脸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仿若千年寒冰,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吴歧的样子,让二爷猝不及防,但错愕之余,又让他觉得熟悉。
不,简直太熟悉了,就算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但对二爷来说,依旧历历在目:
二十年前,吴歧突然让不明身份的人或组织,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后又出现,孩子在吴家老宅醒来时,看见他也是这个反应。
再之后就是他们发现,孩子手腕上,系了个外表看上去是黄金铃,实则打开外壳,铃铛的“金属丸”,已经被替换成有极强致幻效果的青铜铃,且孩子完全不记得,自己醒来前的任何事,一副失忆的样子。
现在,相似度极高的场景再次重现,且这次重现,是因为孩子进入了陨玉。所以……这陨玉和二十年前,把孩子带走的人或组织,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让解连环带孩子来这儿,是因为上次孩子从天宫出来后,自己和吴三省不经意在医院,听到孩子和京城来的国医圣手任老的对话,得知孩子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还疑似加重后,才和两个弟弟开始计划的,但……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无形推手,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吴二白暂时没有真凭实据,但目前和二十年前如出一辙的情况,不由他不这么想。
时间仿佛进入一个轮回。